等他们走近了,魏谨才听到他们说的话。
“诶,刚才我不在,说说,发生了什么,这么热闹?”
“你不知道,皇上来学堂了,就在外边,我们几个没背功课,以为皇上是来抽查功课,各个心中慌张。”
“只是皇上看上去龙颜甚悦,摘了院子外的一朵水仙,夸赞了一番儒风学院,问了一道题,便走了。”
那没在场的学子不禁身子往前倾,好奇问,“什么题?”
“——何为君子。”
那学子嗤笑道,“君子?”这还不好答?
闻言,说话的另一人摇了摇头,故作神秘,道:“这你就不懂了,圣心难测,我等臣子岂能妄自揣摩?”
这一说,叫人更加迷惑了。不等他们再说,已到上课时间,门外的太傅抱着书,姿态从容的走了进来。
刚才还哄闹成一片的众人都不说话了,整个学堂鸦雀无声。
沈惑却不在乎,皇上此行并非兴起,并非所有人都能答,而他就在答题人的范围之外,实际上这是众皇子的初次角逐之战。
独自坐在一旁的魏容则久久不语,他刚才也在现场,所以,从院子外到学堂,他都一语不发,周遭寂静,只有无边的心思在沉浮。
散学的时候,正是傍晚,天际晚霞温柔缱绻,连云朵都似乎更加柔软了。
魏谨回去,沈惑依然与他一道同行。因为他一举一动进退有度,合适的时候真的就当自己是块木头,所以,魏谨实在想不出什么拒绝他的理由。
两人默默无言,走到一半,沈惑忽然开口,问:“阿谨,昨夜的芙蕖开了,要不要去看看?”
嗯?芙蕖?
魏谨蒙了一下,接着对这个称呼感到诧异,咱们进展这么快了?
可他不说话,等了半天的沈惑偏头看他,轻笑着握住魏谨的手,见他没有甩开他,沈惑便兀自往前走,领着人往另一个方向去。
刚刚回过神的魏谨踉跄了一下,没好气的瞪着前面人的背影,多大的人了,还一点儿不稳重。
只是他被握住的手被包裹住,安静乖巧,不见一丝挣扎的迹象。
阳光明媚,熙和的风拂过发丝,偶尔沈惑的发梢掠过,与他的鬓角厮磨,面上痒痒的,魏谨怔了一下,不自在的偏过头。
“怎么耳朵红了,太热了吗?”
没过多久,两人的脚步便停住了,沈惑转身看着在低头看脚的少年,少年只比他矮了一个头,他微微俯视,便能看到少年头顶,睫毛出乎意料的长。
“没……”
闻言,魏谨下意识捂住耳朵,心中方张,什么,我耳朵红了,什么意思,脸红了没有?
少年半阖着的眸子瞬间睁大,眼中透露出惊慌,睫毛轻颤,可怜又脆弱,两只手快速的捂住耳朵,似乎欲盖弥彰。
“……”沈惑就这么看着,少年本来只是红的耳朵,此刻竟然有往脸颊蔓延的趋势。
竟然,有点可爱。
他被逗笑了,笑意第一次直达眼底。
沈惑回头,眺望园中盛放的芙蕖花,骄阳下,万种风情,浓烈似火,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
在这个秋末,风萧瑟微寒,往日娇媚的洛阳花此时竟显得如此凄冷,而清丽温婉的芙蕖花长势极快,如今成为了花魁,艳压群芳。
宫中所有人都在夸赞迎风绽放的芙蕖,甚至有宫里的娘娘为其赋诗。
“好看吗?”
过了一会儿,魏谨从惊艳中回神,小鸡啄米粒一样点头,“很美。”
美则美矣,只是花期太短暂,凛冬未至,便凋谢殆尽。
等魏谨回去的时候,夜幕也拉开了,他这一天大概率也也这样了,而另一边,戏剧仍在上演。
御书房。
黄袍加身的中年男子神采奕奕,随意的坐在靠椅上,手中不时的翻阅呈递的“作业”,许久后,似是看到有趣的东西,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君臣之道,然君子也……这老三,倒是聪慧,一点就透,不枉他母亲一片苦心。”
旁边的刘公公最善审时度势,闻言,脸上笑眯眯的,随声附和道,“皇上说的是,三殿下如此天资,多半是承了龙恩。”
皇帝将手中的折子随手扔给刘公公,低头便伸手拿过今日朝廷的奏折,开始批阅。
刘公公知道,自己手里还剩的半叠,皇帝是不打算看了,看着外边的天色,估摸着时辰到了,便问:
“皇上,天色不早了,今晚可要去凤鸾宫?”
皇帝从一大批奏折里抬起头来,活动活动脖子,伸了个腰,拿起折扇,起身嚯的一声打开扇子,山水雅墨,恣意风流。
刘公公毕恭毕敬的站在后头,看着皇帝的背影,只听得一句,
“去华清宫。”
今夜,注定是个不安宁的夜晚。
华贵妃听闻皇帝要来,虽在意料之中,却仍高兴,又慌张,因为她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
紫檀香定心安神,旖旎的粉纱帐缦留住满屋芳香,甜腻诱人。
夜半时分,屋中的烛火早已熄灭,只有一轮朦胧的明月落下清晖,光线昏暗,照不清人事。
华贵妃多年来睡眠一直很浅,轻微的响动都足以将她唤醒,此时,她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很小的声响,在她耳中,因这寂静的夜,放大了数倍。
过了好一会儿,耳边终于归于宁静,华贵妃睁开眼睛,发现枕边人早已消失不见,连同褪下的衣物,通通消失不见,唯独窗子还是紧闭的。
华贵妃轻轻合上双眼,不知过了多久,她也睡着了,只是,夜仍旧漫长,而她等的人却一直没有回来。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听月琴说,陛下早已更衣去上早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