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侯府打破了之前的冷清,穿着粗布衫的人来来往往,带来了几分烟火气。
因为现在府上也就一个主子,仆从们倒也乐得清闲,做完了份内的事后,停下来歇脚的时间也长了不少。
角门这处,两个仆从正在闲话。大管家很少往这边察看,他们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有时还带点瓜子果脯之类的在那边吃边唠。
“这郎君怎么突然想起来修缮屋子了?不过要说咱们这侯府啊,也有个上十年没修辑了,是该修修了。”站在左边的胖仆从扣着有些掉漆的墙皮说着。
“嗨,你这还不知道么,郎君啊,估计是觉得晦气。”
另一边那个高个仆从说着,然后压低了声音,又说了一句:“前一个侯爷不修,我猜啊,那是没有什么钱的原因。”
胖仆从不敢置信地说:“不能吧……”
高个仆从挤了下眼睛:“怎么不能,你也不想想之前裕郎君和侯夫人花银子的样子,还有这府里有什么进项没有?”
“嗯……”胖仆从沉吟。
“没有!”高个仆从声音压的更低了,“你忘了?我哥哥管帐房的!天天可愁死了,入不敷出的。”
“哦——”胖仆人恍然,然后啧啧出声,真是没想到这种情况。
被流放的江叔父,自接手侯府以来,也无甚建树。
虽然是为二皇子做事,经手的钱虽然也不在少数,但俱是用来给二皇子打点关系、积攒势力的,他只是作为一个中间人罢了,哪能得到那么多钱财。
他本人也没有什么本事,这辈子做的最大最成功的一件事也不过是借着上面二皇子和先皇的力量,把自己唯一的兄长给除去了。
而他的儿子江裕,又是个典型的纨绔,平日里除了吃喝玩乐外,也没什么用,偏偏吃喝玩乐哪一项不需要花钱呢?
所以江叔父在当侯爷的时候,除了朝廷发放的例银外,就是在啃老本,啃着前几任侯爷积攒下来的金银珠宝,维持着体面的生活。
就像高个仆人说的那样,入不敷出,成日里出项比进项多,哪还有钱去搞无用的修辑,能看得过去就行。
江有就不一样了。
虽然江父很多财产如金银珠宝在府里,但是更多的是流动的银子,放在了钱庄,而取这些银子的凭证,自然在江有手里。
要说武将,尤其像江父这种驻扎在一方边疆的将领,几乎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在官场上,没有人是完全清正廉洁的,他在那种混乱的地界,对待敌人可以如同铜墙铁壁一般,但是对普通人就不可以了,尤其是那些奸诈狡猾的商人。
假如不给他一定的保障,让他心安,难免会闹个鱼死网破的局面。
而这保障,不是口头上的允诺,那对于他们来说太过于虚无缥缈了,毕竟商人本性是无利不起早。
所以这保障是收下奉上的贿赂,这样他们就觉得你是和他们站在一条船上的了,是彼此达成了协议,能够和平往来了。
来来往往的商人,不仅有本朝的,也有些外朝人。
边境接壤之处,战火不断,但也有休战的时候,这时候别处的商人就会来这里做生意,带来各地不同的特色产品、动物皮毛一类值钱的物什。
江父收下他们奉上的东西后,一般是这样处理的,生活中能用得上的就用着,用不上的就兑成银子。
当然也有直接送金银的。
全被他存入钱庄了,明面上他并没有多富有,不然以先皇那性子,怕是会更早地解决掉他。
江父在那边驻扎了十几年,这手头自然积攒了一笔不菲的数目,在去世后,全留给江有了。
不仅如此,江母留下的也不差。
要说江母,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郎,而是江南富户家的,要说起她和江父这个京城人士是怎么相识并相爱的,那可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京城阔少年轻时来到江南这处地界游历,因年少轻狂惹上了一个女郎,之后想要用钱把这个女郎打发了,可没想到这个女郎是个江南富婆,根本不屑于这点小钱,非要和他把事情掰扯得明明白白,到底谁是谁非。
这掰扯着掰扯着,就莫名看对眼了,然后江南富婆就这样嫁到了京城。
当然,带着一大笔嫁妆,和一个随了家族遗传会赚钱的脑子。
京城内和江父驻扎的边疆,都有她开的店。
打仗是非常费钱的一件事,先皇也不是什么贤明的皇帝,那军饷经过层层分解,到达到边疆的时候,顶多能保证士兵不被饿死,仅此而已。
但有了江母这个江南富婆在,那个曾今的京城阔少,如今的江将军手底下的士兵,个个吃饱穿暖,身强体壮,骁勇善战。
继承了母亲头脑和商铺的江有,自小到大,物质上倒是的确没缺过。
就是十多岁的年纪,初初接触这么庞大的产业,还不在一个地方,有一些应付不来,花费了不少时间,才逐渐上手。
所以别看江有表面生活朴素,院内屋内简简单单,甚至有些穷酸。
但外人可能想象不到。
院子正中那个平平无奇甚至有点丑的石凳石桌,是价值百金的黑玛瑙。
屋内虽然家具很少,就是一个桌子并几把椅子,但那桌椅是降香黄檀的,顶贵的木料。床是檀香紫檀的,略次于降香黄檀。
江有平日里除了官服,身上着的衣服,都以素色为主,还被前侯府夫人,那个痴迷于大红大紫富贵色的周氏,暗地里嘲笑过。
可她不知道的是,即使衣服再素,那布料是从江有江南外祖家的铺子寄过来的,当然挑的最好的料子,寸锦寸金,一件被她看不起的素服,实则抵得上她好几件大红大紫。
没错,江有就是在江叔父一家的眼皮底下,偷偷富有着。
所以上次送聘礼的时候,陆二哥觉得江有把自己的库存掏空了,那是不可能的。
只能说他把固定资产掏了大半,而这些对于散在各个商铺里的流动资产来说,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修辑一个小小的侯府自然不在话下,要不是不符合规制,重建一个都可以。
这天江有又带着的厚厚的礼上门定婚期去了。
因是早就约好的,专挑的不上职的日子来的,陆二爷也就在正厅里坐着,边和陆二夫人喝茶边等着。
按理说应该是两府的女性长辈,来商量这种事情。
但是江有情况也是特殊,父母皆亡,父亲这边的长辈又被流放,而外祖父那边又远在江南,没办法赶来。
不得已之下,只有自己上了。
陆二爷虽然答应了这门婚事,但是对江有依旧是没什么好脸色,人坐在那里,看天看地,看手中的茶杯,就是不愿意看面前那个要娶自己乖女儿的臭小子,即使这个臭小子与他一起位列朝堂,甚至官位还比自己隐隐高了一点。
陆二夫人倒是越看越满意,清秀俊逸,姿容出众,还愿意舍下男人的面子,每年带姝姝回来住许久。
一看旁边黑着张脸的陆二爷,她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也不理他,干脆直接和江有商量起婚期的事,就把陆二爷当个摆设。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底快要一月了,马上新年要准备的事情很多,不方便准备婚事,还是要推到年后去。”
江有在堂下面容恭敬地回道:“家中无长辈,我也无甚经验,这些事情夫人做主便好,您选择一个适宜的日子即可。”
还未等陆二夫人说话,陆二爷便在一旁嚷嚷开了:“我看那后年就不错,我看了年历,后年是的日子都挺吉利的。”
“这……”
江有有些震惊地抬头看了陆二爷一眼,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一看就是主事的陆二夫人。
果不其然,陆二夫人理都没理旁边那个摆设,接着说她没说完的话:
“春日里办婚宴太过于仓促了,夏日又太热,穿着婚衣走完整个流程会极为不舒适,我就深有体会。”
说完瞥了旁边的陆二爷一眼。
刚才还蠢蠢欲动的陆二爷顿时焉了,他当年好不容易求得张老将军的同意,能把女儿嫁给他,定婚期的时候,就急哄哄地定了最近的一个吉利的日子,巧了,正好是夏日。
结果两人入洞房的时候,各自的婚服颜色都深了一个度,被汗浸湿的。
陆二爷在旁边安静如鸡,彻底失去了话语权。
“我看就定在明年的秋日吧,凉风习习的日子,也意味着丰收,就挺不错的。”
江有拱手道:“但凭夫人做主,具体的日子您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