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洵调笑般唤着“谷御厨”倒还好,这称呼从齐璟口中唤出来是真真让谷惊蛰受宠若惊,他连声道着“殿下言重”。
齐璟半真半假地教训秦洵:“想吃什么叫厨房做,有何不满来跟我说,莫要这般胡闹,若是闯了祸,岂不是叫旁人无辜受牵连,像什么话。”
“好嘛,我下不为例。”秦洵软着嗓应了一声,说是认错,倒是撒娇的意思占了大半,谷惊蛰听在耳中禁不住牙根一酸。
“吃好没有?”话锋一转,齐璟揽过秦洵的肩关心着问。
“反正没吃着山药枣泥糕,不过小尝了另一盘糕点,我们小谷御厨年纪轻轻的,厨膳造诣真是不错,日后定是大才啊!”秦洵笑道。
谷惊蛰回了句“过奖”,瞄了眼齐璟极为自然揽在少年肩上的手臂,又赶忙收回目光不敢停留过久,心中嘀咕陵王殿下方才不是还按规矩教训着吗,还没说几句就转而关心他吃没吃好了,人前做做样子也不做个全套。
齐璟顺着话夸赞谷惊蛰两句,又谢过他招待秦洵,谷惊蛰应了一句“不必客气”后,目瞪口呆地看着齐璟从备品桌上抄了两盘山药枣泥糕在手,唤了随侍进来拿油纸打包好,朝谷惊蛰一颔首:“多谢谷御厨。”随即他揽着秦洵出门。
二人踏出门前,那被少年亲王揽在怀里的小祖宗还回过头朝谷惊蛰挥了挥手,笑道“得空了再来找你玩”,语罢似乎是被齐璟用力带了一步,秦洵转回头去不满地嘟哝了几句什么。
“那是……”谷惊蛰下意识抬了一手意欲阻拦,却动动口没说下去。
让你们不必客气,你们这是不是有点太不客气了?
那是朝宴膳食的备品啊!
照谷惊蛰在皇宫御膳房三四年的经验来看,算算时辰此刻重阳朝宴还未散场,虽不知这位新受封的陵亲王为何早退,但宴散前就不合规矩地抄走两盘膳食备品,这……
罢了,人家是亲王,拿走自家御膳房里两盘糕点算什么,规矩不规矩,反正是他家定的。
谷惊蛰垂下手,回去桌边收整着碗盘。
陵王殿下以“寻些糕点带回”之由进御膳房时,身边只带了个随侍,出来时怀里却搂了个红绣锦袍的美貌少年,掌事御厨认出那是上回来过御膳房一趟的秦三公子,心头却犯起嘀咕,琢磨着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明明方才只见着殿下进厨室,没见着秦三公子,可这位秦家祖宗若非方才同殿下一道前来,又怎会凭空从御膳房厨室出来?
他捋了捋须,边将二人送出御膳房大门边堆着笑问:“这位可是秦三公子?”
齐璟看出他疑虑,面不改色:“方才他不是与本王一道入内,这吃食也是替他寻的,怎么眨眼工夫,掌事御厨便不记得了?”
秦洵侧首瞄了眼齐璟忽悠人时脸不红心不跳的神色,心下笑道这也是没法,若不由齐璟亲口道是秦洵与他同行,掌事御厨便要怀疑谷惊蛰藏他在厨室许久,谷惊蛰总要倒一回霉。
虽说脑中没什么印象,但掌事御厨自是不敢质疑陵亲王,忙道:“是的是的,殿下您看我这记性,往后秦三公子若要吃食,差人吩咐一声便是,哪能劳烦陵王殿下与秦三公子亲自往油烟地方跑一趟。”
齐璟笑了笑,吩咐随侍赏了些银两,与秦洵乘上停留在门外的景阳殿辇车。
“我还当你要一直睡到我回去。”乘上辇车,齐璟往秦洵鼻尖一点,“熏了一身烟火气,回去先沐浴。”
御膳房他不是第一次来,油雾缭绕的厨室他却是平生第一回踏进,有点洁癖的性子忍受不得衣上沾染的气味。
“你当我是猪?”秦洵不满,“那你呢,朝宴还没散场吧,陛下一离场你也走了?你昨日刚受封亲王,多的是给你贺喜的,你怎不多留些时辰撑撑场子?”
“早些回来,早些见着你。”
秦洵眉眼一弯:“昏庸!”
齐璟不甘示弱:“祸水!”
“对了,方才见着商儿,他道是想念你,我原本想让他今日随我回来见你,子煦说他课业未做,等到后日他休学假那日再准允他过来。”齐璟想起这事,与秦洵提了一嘴。
秦洵笑了:“那小兔崽子我知道他,跟我几岁时候一个德行,每回课业不拖到赶着时辰要交就不肯做,还得有治得住的人盯着做功课才行。”
秦商能被自己爹爹秦潇轻易治住,而当年的秦洵除去他常年不在家的母亲大人,连大哥秦淮的话都不怎么肯听,皇城能治得住他的唯一个齐璟哥哥。
当然,秦洵也不否认,在自己长大了些会打小主意之后,是为了让齐璟哥哥留在身边陪着自己而故意拖延功课,齐璟也不是看不出来,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罢了。
“原本应了你今日重阳陪你出宫,可惜临时有事,不若就等到后日商儿休学假,带上他一道出门,补一回重阳登高赏景,可好?”辇车至景阳殿大门,齐璟下车后回身托扶一把秦洵,话音里几分抱歉。
秦洵无所谓:“好啊,本来也就是寻个由头出去透透气,我是哪日都成,想想倒是还怕今日重阳外头人挤人,缓两日没那么多人也好,你先忙你的。不过,是临时有何事?”
“方才父皇离场前,让我宴后往昭阳殿探望一趟。”
贵妃白绛那里,他们两个小辈总归是要探望一趟的,尤其是自回京以来一次也没往昭阳殿去过的秦洵。
倒不是秦洵不想去探望这位自他年幼起就万般疼爱他的姨娘,回京翌日他进宫觐见皇帝时,因脖颈上新添划伤衣领染血,生怕把怀着身孕的白绛惊着,便直接出宫回了将府,后来他才听家里人说起,即便那日他一切如常打算前去昭阳殿探望,恐怕也是会被懂事的宫人委婉劝回。
比他回京还要早些的时候,皇帝就以白绛到了临产月份怕出差池为由,下令昭阳殿谢客拒礼,任何人不得打扰白绛静养待产。
皇帝这是在保护白绛。
越是临产,越是凶险,不知多少人盯紧了宠冠后宫的白妃日渐隆起的腹部,与其提心吊胆处处把关却还会有漏网风险,倒不如干脆一视同仁谢拒所有的访客和礼品。
但若是叫白绛自定规矩闭门谢客,又不免被人说娇矜,让身为后妃的她得罪一大票人,皇帝便替她做了这个主。
后来白绛生产,却是在产后一月内需得好生将养坐月子,除了皇帝的掌上明珠昭阳公主无所顾忌地在中秋朝宴回去探望了自己母妃和新皇弟,其他所有人都识趣地不在新晋贵妃的月子期里登门打扰,若是惊扰她身子见风不适,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算算看白贵妃还需再过几日才出月子,齐璟和秦洵本打算在她出月子那日去一趟昭阳殿,皇帝既在今日嘱咐了齐璟,想来早这几日也不妨事了。
齐璟的意思,显然是想把秦洵带在身边一起。
“那我们不去昭阳殿,回来景阳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