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狩的日子里御书馆学休,齐璟监国,秦洵便时常外出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秦家孩子大多养得稳重,皮的不过一个秦绾虞一个秦商。秦商年纪还小,秦洵有时会嫌弃他拖后腿,秦绾虞已经是大姑娘,堂兄妹总归也需要避嫌,何况这丫头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爱黏着秦洵,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秦洵每每想起她向家人稍一打探,听闻的都是她与谷家惊蛰腻在一块儿。
于是经常跟秦洵鬼混在一起的,唯一个同样安分不住的表弟林燮。
襄王世孙齐淼随行皇帝秋狩,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被热衷尽地主之谊的林燮带着四处乱跑。
事实上秦洵不是看不出来,相比和当惯了纨绔子弟的他们出去花天酒地纸醉金迷,需得时刻跟紧表兄弟俩跳脱的鬼精心思和想一出是一出的任性脾气,从小远离浮华修身养性的世孙殿下,还是更愿意与文人同好曲水流觞、赏花品茗。
齐斐然他与楚慎行更合得来。
十九岁的表兄,十四岁的表弟,二人都好动,结伴出行从不乘马车,秦洵日日将长膘的乌云踏雪牵出门遛弯,兴起时与林小表弟纵马疾驰,大笑着互相追赶,踏出渐远渐息的坚实马蹄声和扬长而去的一地尘烟,十足的五陵年少不可一世做派。
今年留下的皇子除了监国的齐璟,只还有五子齐珩和七子齐琛。往年皇帝很喜欢把齐琛带在身边,今年大约是得注意力放在西辽外使,一来怕自己顾不好小儿子,二来怕小儿子年幼不知事闯祸,皇帝把齐琛留在了皇城。
至于六皇子齐瑀,在齐璟带着秦洵下江南的夏时几月里,不幸染疾于长安夭亡。皇帝怜其年幼早夭,令厚葬于皇陵。
秦洵记得齐璟回京后抽空去祭过一次亡弟。
秦洵自己对六皇子齐瑀的印象很淡,齐瑀向来随母亲刘贤妃深居简出,秦洵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时也想不起提他。
上一次提起齐瑀,还是秦洵听齐璟说皇帝曾选了几个“贴身宫女”到景阳殿“伺候”他,被他全数打发去隔壁空殿做洒扫活计去了,估计之后她们照顾的会是搬进去住的齐瑀。
不曾想六皇子还未等到离母独居的时候,便早早别了人间。
说来不近人情了些,六皇子齐瑀的离世于长安城而言,不过一池吹皱的涟漪,风止则平,只在短短一段时日里存在于长安人的茶余饭后。
他不是齐瑄,更不是齐璟。
今日这趟外出消遣,秦洵才听表弟林燮提了一嘴六皇子早夭一事,说齐瑀刚去的那几日,刘贤妃日日哭得晕过去,皇帝派人来操持齐瑀的后事,还是十二岁的女儿齐琳稳住了情绪,代为出面。
刘贤妃育二女一子,一女一子先后早夭,如今膝下只余唯一的女儿齐琳,着实可怜。
“昭宁那姑娘小小年纪经历的事不少,比别家千金小姐们都懂事得多。”秦洵手握缰绳慢驱着乌云踏雪,睨了眼同样缓下马速与自己并行的表弟,“你呢,林长弋?”
“我怎么了?”林燮漫不经心,反问他。
秦洵不嫌烦,又给他反问了回去:“你说怎么?”
林燮一声似叹似笑,没急着回话,冲街边小酒铺的窗口喊了声,便有酒铺伙计拎了两小壶酒快步送来,收下了公子哥不用找钱的碎银。
林燮抛了其中一只小酒壶给秦洵。
秦洵晃晃酒壶,笑哼一声:“出息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江南,可没法这么自在地碰酒。”
林燮懒得嘲他,拔了小酒壶的塞子仰头一大口,一看便知老练。
“滋味普通,不及这条街尾的那家酒肆,不过那家许久未开门了,凑合凑合。”酒壶小,林燮几口便喝空,把空酒壶丢进了路边秽框,“昭宁吧,年纪还小,脾气也倔,从前没事找她说说话,写封情书逗逗她,都无伤大雅。可往后,便不好逗她了。”
“六皇子刚走的时候,她母妃顶不住,除了陛下差去的宫人,就全靠昭宁一人里里外外地撑着,才十二岁的姑娘,说实话,我是佩服她的。长安的千金贵女们,我见多了从小被捧手里含嘴里受不得半点委屈的,昭宁白担了个公主身份,过得却似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我那会儿脑门一热,就想去找她说以后我照顾她,甚至都想过跟她母妃说,从今往后把昭宁交给我吧,若是贤妃应了,我便去请陛下赐婚,定国公府的聘礼往宫里一抬,婚事定下来,等到了年纪,昭宁就跟着我了。”
“脑门一热,之后呢?有贼心没贼胆?”秦洵自知不大耐得住酒,比不得小表弟,没敢学林燮几口喝干一壶酒,小口小口抿下肚半壶。
“有贼心,也有贼胆,可又不是脑门一热就万事大吉的。”林燮笑了声,似自嘲,反手指了指自己,“我林燮,年方十四,无官无爵,吃穿都靠家里,还从未有过靠自己谋出路的出息事来,我凭什么夸海口说我能照顾人家姑娘?凭什么理直气壮让人家跟我?换作我是姑娘、是姑娘的亲族,我定是觉得这混小子靠不住。如此想来,我便没脸去与陛下和贤妃说。”
“所以,林小公子是打算发奋图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