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灵均屈指敲了敲扶手。
曲伯庸皇后父女以及瞅着人眼色堪堪才从地上起来坐回椅子的韩夫人,三人都把目光投了来。
“伯父,娘娘,既是无凭无据,便不当平白污蔑人。今日家里各位情绪不稳,幸得没外客,家仆婢女也早早谴了出去,一屋子连我只余下四人,都是自己人,有些话说了听了,也出不去这个屋门,但往后在外,如此便万不可行了,话说出去可就收不回来,千万慎言。”
韩夫人心下怪他着实不会看气氛,生怕他又点着屋里的火星子,数落他:“灵均,你可是撞什么邪了,没见你伯父和娘娘都正伤心着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是替那昭阳殿的反过来说你家里人的不是?灵均,你姓的是个曲字呀!你定是撞邪了,要不就是喝大了,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屋歇息去吧。”
“家姓受之先祖,我心里感激,也时常觉得惭愧,但一码事归一码事。法之上一个正字,情之上一个理字,倘若此事真是昭阳殿所为,纵陛下有心相护,我也必去替家里讨一个公道,既然不能证明与昭阳殿有关,却算计着推到昭阳殿头上,便是小人之举了。”
韩夫人急了:“灵均,你这是什么话,你怎么——”
“行了。”曲伯庸打断,“他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闭嘴吧。”
“是啊,母亲,就算了吧。”皇后理理手里绞皱了的帕子,轻轻笑了一下,“灵均虽说姓个曲字,可说到底他是先叔父家的堂兄弟,不算咱们右相府的人,他跟我、跟我们孟宣,就已隔了一层,遑论我那小孙儿了。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自然是不知道疼的,他能冷静自持也在情理之中了,咱们自家的伤心事,母亲又何必强求旁人体谅呢。”
“娘娘不必拿这种话噎我。”
“你跟你娘都给我闭嘴。”曲伯庸在韩夫人和皇后之间来回一指,“妇人之见,在这儿说三道四的劲头足,去到外头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灵均行事好歹比你们两个稳妥多了。”
“父亲——”
“不就死了个小崽,至于你在这儿夹枪带棍地挤兑你兄弟?你要孙子,多少没有?现在那俩大肚子再过七八个月就能下货了,那其中一个还是自家亲上加亲的血脉,不比死了的这个金贵?你要还想多添,再给孟宣房里塞几个丫头就是了,左右你撒泼一场为的那个小崽,他生母也就是个家生奴出身,稀罕什么。”
“可是父亲——”
“现在立马给我滚回宫里去!”曲伯庸给女儿下了逐客令,“家里不留你用饭,你去,换个不惹人眼的马车,让你身边那大姑姑陪着回去,至于你带来的那些个侍卫宫女,让他们跟你错开了偷偷摸回宫去,别再叫人看了笑话去,这皇城左邻右舍都是王公大臣,我这张老脸实在丢不起了!”
皇后白回娘家一趟心有不甘,咬牙又坐了会儿,曲伯庸兀自喝茶,没赶她却也不理她,半晌,皇后总算忿忿起身。
见她肯走了,曲伯庸又开口:“你若是个识相的,回宫之后跟陛下自请闭殿,就说你伤心过度多有克制不足而失仪态,不如闭殿静养的好,起码一个月吧。”
皇后回过头来,脸上是不可思议:“是我死了孙子,我还讨不着公道,现在又要我自己给自己禁足,我哭他人笑,天下哪有这样的理?”
“就是不让你见他人笑,也不让他人见你哭,才叫你闭门。难不成你椒房殿要门窗大敞,让人把笑话看个够吗!”曲伯庸把桌案拍得啪啪响,“你就不能给你父亲我省点心,给你在北境平乱的儿子也省点心,我祖孙二人为北境事是焦头烂额,你呢,带个孩子带死了,还嫌热闹不够叫满京城看你撒泼的笑话,你这是为人女为人母的样子?”
眼下临走,皇后的情绪已经逐渐平息下来,曲伯庸提到齐瑄,她适才想起自己还有个远在北境让麻烦事缠身的儿子,登时也有些忧心:“父亲,那孟宣在北境,他可还好?他、他还摆得平吗?又何时能回京啊?”
“这就不用你操心,我这个外祖父还能害了他不成?”许是看皇后真心实意在担心儿子,曲伯庸也体谅她,想了想,给她稍许说了些,“北境此番的势头不好,孟宣继续掺和其中,未必能得好处,我看哪,你那孙儿的死兴许不算坏事,这孩子不枉他父亲疼他一场,是为他父亲做盘算了,过些日子等下一封战报送回来看看情况,实在不行,就以孩子夭亡为由,把孟宣从那是非之地叫回来吧,这浑水就别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