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不说,我也没本事猜着,甚至我在想,兴许伯父自己也想不清、说不清,仅仅是这朝堂几十年莫名的执念,所以我不是一定要伯父给我个回答。”曲灵均咽下酸涩感,“伯父告诉我,你我只是伯侄,不是亲父子,所以我的言行过了界线。那我也想告诉伯父,纵然伯父将我当外人看待厌烦我指手画脚,但于我而言,伯父是我一家同姓的长辈,皇后娘娘、府中养病的采蘅堂姐、同父同母的亲姐阿馨,是我同辈亲眷,同辈膝下子子孙孙,是我后生小辈,伯父若打定主意养着这一腔执念,我拦不住,从此不再阻拦,便日日夜夜为亲眷筹谋退路,也请伯父莫要阻拦。”
曲伯庸闭上眼,长长一叹:“你回去吧。”
曲灵均起身掸衣,给曲伯庸和韩夫人分别行礼,转身往门外去。
临出门前,曲灵均想起什么,转回身来补道:“再容侄儿多嘴一句,那道号决明的道人,实乃奸佞,我瞧伯父并不像真受他蒙骗拎不清的模样,恐怕只是轻易舍不得。但我以为,有舍方有得,欲得当有舍,何况此等小人久留无异于养虎为患,实在没有不舍之理。所谓天命卦论,还是慎重而上,便如他决明卜卦言孟宣再娶可破‘失子之关’,然再娶不过几月,孟宣失子,可见卜卦未必可信,即便要信,也该从正派道人手中卜问,决明歪门邪道,从前卜准的那些,没准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呢。”
曲灵均离去后,曲伯庸盯着地上摔碎的茶盏看了许久,直到韩夫人大着胆子唤他。
曲伯庸起身,转头瞥了眼韩夫人:“你这段时日要是入宫去看皇后,别再不长脑子地陪她胡闹,劝她安分些。”
韩夫人忙讨好道:“是是是,相爷,这东家长西家短的妾身虽不能听得全明白,但妾身知道,总归都是我们母女不懂事,相爷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芳儿那头,妾身会好好劝她的。”
“当然是你们母女不懂事,一个赛一个的蠢!”曲伯庸有气没处使,眼下屋里只剩下了他和韩夫人,自然是对韩夫人撒气,“当初送家中二女一同入宫互相帮衬,要不是采蘅看中了那楚正弓决意不肯入宫,哪轮得到你生的这蠢货!”
韩夫人一贯不介意给她想依附的人做小伏低,却听不得人做比,听不得拿她与正室堂夫人做比,也听不得拿她的女儿跟正室的女儿做比。
韩夫人忍不住嘀咕:“还提那疯婆娘做什么,整日在那屋里哭哭笑笑咿咿呀呀的,瘆人得慌,家里还得好吃好喝地供着,她能晓得什么,那姓楚的丫头回来看她,她都识不得她女儿呢。”
曲伯庸瞪了她一眼,没说话,抖抖衣袖也要离屋了。
行至门口,曲伯庸瞧见几丈开外的树下候着韩氏的贴身婢女,在韩氏预感皇后可能说出关乎曲佩兰的事之前,就被韩氏急忙赶离了屋子。
曲伯庸对身后屋里道:“你过来。”
韩夫人忙快步来到门口:“相爷您说。”
“先皇后的事,你跟你身边这丫头说过没有?”
韩夫人看了眼树下低垂着头等候的婢女:“怎么可能,相爷,妾身方才就说了,掉脑袋的事,借妾身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再说与旁人了,亲兄长亲外甥都没说,怎么可能跟个入府没多久的小丫头说。”她暗暗揣测曲伯庸的意思,试探道,“相爷,这丫头是前阵子妾身觉得她灵巧,才让她来身边伺候的,相爷要是不乐意看她,妾身就再把她打发了,什么厨房烧火啊,院里粗使啊,甚至是搬东西这些杂活,随便给她安排个,总之不出现在相爷面前。”
“嗯,打发了吧。”曲伯庸在“打发”二字上加了重音。
韩夫人愣了一下,并没有听懂其中意思,只知没得到确切的安排,小心翼翼追问:“那是……打发去做什么?”
曲伯庸“嘶”地一抽气,觉得自己实在是没脾气了:“可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你也要人大白话给你掰扯清楚了才行?”
韩夫人委屈地一福身:“可妾身……实在不知,请相爷明示。”
曲伯庸背着手,又瞥了眼那婢女,压低声:“你虽将她赶到院里去,可皇后的嗓门不低,保不准听去了一字半句的,留着是个祸患,既然也不是身边经年体己的老人,没什么舍不得的,就处理干净吧。”
关乎人命,韩夫人胆小,说话都颤了:“可……可芳儿身边那大姑姑绿萝,相爷不、不是说……忠心嘴紧,留着照应挺好,我看这丫头兴许嘴也……”
“我说处理干净,聋了还是傻了?”曲伯庸不耐烦,“你还当那绿萝我是真心想留?那是宫里人,名字登在皇宫的管事簿子上,还是皇后椒房殿的掌事大宫女,是那么好处理的?不如做个人情留下她来,平日在宫里,还能帮帮你那一无是处的蠢货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