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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过去了1106年,我对鬼灯大人,只有敬畏,敬畏,和敬畏。
比起记忆力我有信心不会输给他,但是在挖苦人和剥削的方面,我敢打包票,他认第二,绝对没有人敢认第一。
“原来如此,看来水绿小姐出趟差认识了不少人。”这话明明是对我说的,可鬼灯大人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我身边的锖兔,一双狭长的眸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
汇报完工作以后,鬼灯大人提出一道喝茶的想法,于是忐忑不安的我和一肚子疑惑的锖兔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去了。
我在一旁咳了咳,企图转移下他的注意力,然而是徒劳的。
就算来时我解释过锖兔并不是富冈也好,他似乎对富冈的存在异常执著,尤其是在知道锖兔和富冈是那种穿情侣服的关系以后,他的表现确实让人一言难尽。
“水绿小姐这边的话,平日还需要你多担待些。”他对锖兔客套地说道。
一番话,明明是以上司的立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但莫名给人一种宣誓主权和先入为主的感觉。
“啊,这倒不用我操心太多,她平时一直做得很好,不过我会多注意的。”就算对方气场很强大,锖兔也毫不示弱,面对对方的凝视,盯回去即可。
锖兔的态度也很让我感到疑惑,说的话也满是刺,好似对面坐着的是一头豺狼虎豹似的。
夹在中间的我,感到无比的为难,如果可以,我宁愿回现世看看富冈有没有捏耳朵罚跪。
不过只要心够大,男人撕逼那都不是事儿。
于是,在这两个男人针锋相对的时候,坐在靠窗位置的我吃起了不用我付钱而特地点了双人份的限定款超大巧克力芭菲,一边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妖怪和狱卒,远离纷争,从我做起。
“我听说,锖兔先生和那个叫做富冈……”
“富冈义勇。”锖兔提示道。
“富冈义勇……是么,我记住了。”
我感觉到我的后脊椎被人刺了一针,麻麻的,凉凉的,不用想也知道是某个抖S得逞以后投射而来的森冷注视了。我绝望而又无助地捂住了脸,望向了别处。
本来我已经尽可能掩饰富冈的存在了,就连完整的姓名也不曾告诉过鬼灯大人,这下倒好,被护勇心切的锖兔给彻底出卖了。要知道鬼灯大人可是很能记账的人,我已经能预见富冈下地狱后,被挂在伊耶那美大人门口那精神污染猫好好柱子上的场面了。
敢情带他来地狱时的劝告全都白搭,亏我还特地跟他打过招呼。
果然这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那个叫做富·冈·义·勇·的人,貌似是我从水绿小姐这里听到的次·数·最·多·的,我很好奇,不知道身为他的挚友的你,能否和我说那个名叫富·冈·义·勇·的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刻意咬重了某些音,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一般,鬼灯大人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在一旁的我的表现。
但我已经佛了,既然都知道了,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反正他都注定完蛋了,倒不如想开点。
估计是在我这里得不到什么好的表现,他干脆把注意力都放在锖兔那里。锖兔虽然把名字交代了,但之后透露的就不是很多了,可能是看到我生无可恋的表情才知道要收敛一点。
虽然说我已经决定佛了,但鬼灯大人和锖兔的话题还在继续,而每到深处,我都听得胆战心惊的,到后来聊到我被砍头,以及之前干扰我工作之类的事情,两个男人的画风突然变得一致。
“不管怎么说,也不会有人一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砍人脑袋的人。”
“啊,我也觉得义勇这方面做得不对。”
“以我来看,应该给予点小惩罚才行。”
“我没有意见。”
等等,锖兔你真的知道鬼灯大人所说的小惩罚是什么吗?
那可是要一整套的地狱全景游喂,据说上一个说要被小惩罚的现在还在伊耶那美大人门前的柱子上呻/吟着喂。
我看着纯粹的锖兔被鬼灯大人一步步引诱、走上了出卖青梅竹马,一去不复返的道路了,心情不仅仅复杂,还很沉重。
或许,他们之间的友谊得靠富冈来建立和维系。
他们也许可以凑在一块组个反富冈联盟。
虽然这两个人是在给我打抱不平,我却一点也不快乐,这种时候,就算是我,也觉得富冈有点可怜了。
这时候,鬼灯大人若有所思道,“现在算是大体上对那个人有了初步的认识,之前水绿小姐说的也不详细,我还以为对方只是穷凶极恶之徒,现在想来也确实……”
“此言差矣,鬼灯大人不能只听片面之词就判断一个人的为人如何,这点在地狱工作的您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我拍桌而起。
因为实在担心再这样放任不管的话,事情会朝着无法收拾的方向发展下去,我毅然决定打住了他们的话题。
然而,发言后的我才意识到,这是我这1106年以来,第一次打了断拥有着绝对权力的鬼灯大人的话,还是为了一个不相关的男人。
完了,好心帮倒忙。
但这种时候,很明显也没有了别的办法了。顶着两人投射而来的热烈注视,我无声地扭过头去不看他们,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其实,富冈义勇人还挺好的,不带偏见去看他的话,他真的蛮不错的,正义率真纯粹……呃……”我顿了顿,深吸口气。
“阳光乐观积极温暖,天真烂漫纯洁无瑕,尊老爱幼,礼遇女性,爱好男性,呃,最重要的一点,他做的鸡的料理,尤其是烤鸡,让已经对生活失去了热情的我头一回感受到,恩,人间,值得。”
有点词穷的我当即在脑袋调起夸人的形容词来,不管是否与实物符合与否,夸就对了,说不定鬼灯大人看着八百年都不会夸一次人的我难得说了这么多好话的份上,饶了富冈呢,这点可能性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在我滔滔不绝说完一堆以后,我注意到气氛变得越发凝重起来,耐不住好奇心望过去,就见锖兔神色很是复杂,而鬼灯大人表情很是核善地看着我。
那一刹那,我知道自己好像……又把富冈往地狱的深渊又推进了一些。
“我真的想不到,水绿小姐会对砍下了自己脑袋的人这么有好感。”
“水绿你怕不是对义勇有什么误会?”
我,可以选择撤回以上的话吗:)
经过这一回,我觉得日后非常有必要对富冈好一些了。
毕竟他的好日子也只剩下了活着的这点时间了。
……
离开地狱的时候,鬼灯大人一如既往地来送行了,我觉得自己已经无法直视他了。
在我跳上胧车之际,身后传来了他那特有的低音炮嗓音——
“总觉得最近的水绿小姐越来越开朗了。”
“难道我以前很沉闷吗?”但也没你沉闷吧。
“水绿小姐做事很有原则,我一向很放心,但偶尔还是少了股人情味,对人类总持有绝对的偏见,实不相瞒一开始我就很中意你这一点。”鬼灯大人毫不掩饰,直白道,“可如今只是一趟远门而已,我竟然能够从这样的你口中听到有关人类的褒奖。”
“鬼灯大人这话说得就有些偏颇了,我对人类的偏见,那是一千年以前的事情了,鬼也和人一样,是会改变的,尤其我现在出差的地方,发展日新月异,总得要做出些改变去适应那里的生活的。”想了想,我坦白道。
“总而言之,您可以理解为岁月磨平了我的棱角。”
看着我一会,鬼灯大人表情没有太明显的变化。
“去适应那边的生活吗?”他喃喃出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可是花了五百年的时间才能接纳地狱的事物的。”
“那时候我才从良,思想也很非主流,人都有段黑历史的,难道鬼灯大人也没有类似的经历吗?”我顶着十字,维持着假笑,把锅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