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水县位于赣江中游,历来是人文渊源之地。只是,读书人的文章再好,也管不住天气。
从端午节开始,倾盆大雨便下个没完。平日里温婉的赣江激荡起来,浑黄的水汹涌地向北流去。
暴雨肆虐的日子里,百姓的日子愈发苦不堪言。地势低洼的地方,洪水漫进了屋子,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漂在污水之上。水流湍急之处,更有猪牛羊被冲入江中。
赣江右侧的文峰山脚,因为地势稍高,这里的村子并没有被洪水淹没,但是因为连日暴雨,山上的水流从村中淌过,导致这里遍地狼藉。
村子沿江一侧的一座矮小的土胚房中,眼下十分潮湿,更兼屋子窄小,屋内的东西也无人打理,所以有一股浓浓的发霉的味道。
因为年久失修,滴滴答答的雨水从屋顶漏下来,落在几个胡乱摆放的瓷碗里,发出混乱的声响。在雨水滴落最少的一角,摆放着一张小床,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孩,约略只有十三四岁。
一直闭眼沉睡的女孩突然面露挣扎之色,仿佛经历了巨大的痛苦。
“不!我不!”女孩突然叫出声来。
在小床旁边,还趴着一个男孩,之前是睡着了。听到女孩的叫声,男孩猛地抬起头,猜到女孩大概是做了噩梦,便靠近女孩,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芸芸,别怕,别怕。”
随后,男孩从身边的瓷盆中拧出了一块布帕,又帮女孩擦了擦额头。
“好像是退烧了。太好了!”男孩困倦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看向女孩的目光中满是温柔。
女孩叫了两声,又沉沉睡去了。男孩方欲再打个瞌睡,却听到半掩的房门被推开,他便回过头站起身来。
来人披着蓑衣,三十多岁,脸色蜡黄。进来时,他用力地咳了一声,大概是为了提醒男孩自己的到来。
“大伯。”男孩忙道。
“平哥儿,芸芸这丫头可见好了一些?”来人问。
“烧已经退了。”男孩回答。
“这样的话……”那人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等芸芸醒来,便让她回自己家去吧。”
“回她自己家?”男孩不解。
“她这种样子,我们怎能再平白养活她?让她回自己家,就不要再回来了。”那人道。
“大伯,万万不可。”男孩慌忙道,“芸芸家中有骄姊悍母,她回去了,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她父亲不是还在吗?她家有那么多铺子,养活她还有什么问题?再说,她姐姐和她,那是骨肉至亲,难道还能把她欺负死不成?再说,她家怎么样,和我们没有关系。我只是要告诉你,我们不可能继续白白养活她了。这是你大伯母让我来告诉你的。本来,这趟应该是你大伯母亲自来的。不过我知道你面皮薄,未必能接受,所以才来向你细细解释。”
男子说着,指了指外面的乌云,继续道:“你看看这天,今年庄稼的收成十去其七。你二伯整日穷忙,大钱根本赚不来两个,你二伯母又是个大手大脚惯了的。光凭我打渔,哪里养活得了这个家?所以,芸芸的事情就这样定了。”
说罢,男子也不待男孩开口,便退了出去。
看到男子离去,男孩欲言又止,最后愁容满面地坐下,又看向了昏睡的女孩。
也许是因为最近几日折腾累了,又或者是烧退了,女孩睡得安稳了一些。
男孩盯着女孩的鼻翼、眉眼和唇角看了很久,柔弱的脸上浮现出坚毅,他默念道:“芸芸,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
到了傍晚,雨渐渐歇了,天际现出了一线曙光。
“芸芸也该醒了。”男孩站起身来,出了屋,来到门口的锅灶前转了一圈,又走回屋角,掀开一个小土缸。在缸底,还有几把米。男孩小心将这些米抓出来,便要去煮点粥。
“哎呦,平哥儿,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做饭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男孩只觉得眼前一暗,一座“肉山”已经挤进了屋子。
这是一个很胖的妇人,进来之后,就让小屋显得十分逼仄。她五官长得很紧凑,像是聚在一起商量要紧事情一般舍不得分开。她的肤色如何,并不分明,露在外面的皮肤统统敷了一层厚厚的粉,身体一动,粉便“噗噗”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