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下起了暴雨。
陈知县原本想一早返回县城,如今不得不滞留在程家镇。
用过早饭,陈知县站在檐下,望着雨帘,久久出神。
雨太大了,照这势头下去,吉水县又要遭受水灾。
五月初的那场水灾,已经绝了吉水县三成的收成。如果再来一次更大的水灾,他担心会出乱子。
偏偏他刚刚到任,连师爷都还没有延请,遇到事情常常无人商议。目前,他能依赖的,只是衙门中的属吏。可是,这些属吏看到的只是眼前的利益。差遣他们跑跑腿尚可,让他们献计献策就难了。
陈知县这次带了两个小吏来。他唤来其中的一个,吩咐道:“你现在就去县衙,请县丞、主簿、县尉、典史等各自带人到赣江、恩江等河道大堤巡视,若有险情,便宜处置。我今天必定回衙。”
小吏领命之后,冒雨去了。
陈知县又站了一会,耳听着雨声的喧响,愈发觉得烦闷,便决定随意走走散心。因为雨大,他也不愿意惊动其他人,便披着蓑衣离开了客房。
临出客房,他告诉另一个小吏,说屋内桌子上放着的一百两银子是程家二老爷的,要他送还过去。
这个叫程恕的,昨晚这么晚了,竟然还跑过来请安,临走时还留了一百两银子。
陈知县想,程意如此风雅耿直,他的兄长却另一番模样,真是应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再说曾芸芸昨晚睡得挺好,今晨醒来,满耳都是雨声。
肖平早已起床,在那里读书。程念则坐在儿子旁边,不是看着儿子,就是看着外面发呆。
看到曾芸芸醒来,程念命映月端来了早饭。这会工夫,肖平简单告诉了曾芸芸昨晚在三舅那发生的事情,重点交代了遇到洋人之事。
曾芸芸憋着笑,胡乱吃了几口早饭。她怕自己笑喷了,惹来程念更大的疑惑。
肖平实在是太机灵了。这个原本来谎话都没说过的老实人,竟然能在知县面前编那么长的一段情节。曾芸芸觉得自己带来的变化真大。
不过,曾芸芸也听出了肖平的遗憾。毕竟,肖平压根就不知道苞粟、番薯和土芋的味道,一番描摹之后,他觉得自己比其他人都更渴望尝到这些东西。
接下来,肖平看书,曾芸芸跑到门口看雨。
她刚到门口,便看到一个人钻了进来。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有几分姿色,但是涂脂抹粉,目光闪烁,衣着鲜艳到花里胡哨,声音则十分做作,让曾芸芸有些不喜。
“妹妹……”女子进屋之后,就向程念打起了招呼,随后又看向肖平,夸赞道:“这就是外甥吧,真是一表人才!哎呀,真的是好用功,一大早就读书!将来一定能考个秀才!”
这女子说着,还把肖平当孩子一般,伸手要去摸他的头。肖平脸露厌恶,一闪躲开了。
程念对肖平道:“这是你大舅屋里的赵姨娘。”
程念又问赵姨娘:“姨娘来此,有什么事吧。”
赵姨娘微微一笑,便找了张椅子坐下,道:“我是受了大老爷的嘱托,来这找妹妹商量件事。”
程念道:“什么事,姨娘不妨直说。”
赵姨娘扭捏了一下,笑道:“其实也是好事。大老爷要买你手下的一个丫头。但是,咱们是一家人,谈钱就外道了。所以,就是想把你手下的这个丫头讨来,送去伺候乾哥儿。”
一旁伺候的映月听了这话,忍不住尖叫一声:“我不要!”
叫出声后,映月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立即掩住嘴,目中含泪,已经要哭出来了。
赵姨娘瞪了映月一眼,道:“乾哥儿怎么可能看上你这丑丫头。”
说着,她一指站在门口的曾芸芸,对程念道,“我说的是这个丫头。”
曾芸芸听了,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个赵姨娘,是不是脑子烧坏了?竟然直接进门要人!那个程乾,倒真的不死心啊!
程念听了,面色一冷,道:“你说的丫头,是我的儿媳妇。你觉得,我会将她送人吗?”
赵姨娘一愣,她来之前并不知道这一点。不过话既然出口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还没有三媒六聘吧?没有的话,其实还是丫头。”
肖平忍不住了,直接打断她:“谁让你来的,是大舅还是程乾?不管是谁,你都告诉他,这事不可能!”
赵姨娘没想到刚刚在安静读书的少年会突然呵斥他,她觉得伤了脸面,不由气得站起身来,道:“我可是你姨娘!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说话?!”
肖平不耐烦地道:“你是谁都没用。现在,请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