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平点点头。
“二三十石?”县丞和主簿都觉得知县是被太阳晒出了失心疯。
陈鹏贪婪地看着这些秧苗,心中觉得无比亲切。从程家集回来后,他始终记得肖平所说的事情,派人调查了一番,果然听说流民中有叫番薯的作物,亩产可达二三十石。不过这也只是传言,除了流民,没谁统计过,也没谁如何在意。而且,这些流民一旦听到官府的动静,就如老鼠见到猫一般。想要从他们手中弄到番薯的种苗,一时半会做不到。陈鹏便想选择得力可靠之人去福建探访,却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看到杨秋池疑惑,陈鹏便将前几日从肖平那里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杨秋池一开始并不信,可是陈鹏言之凿凿,他就有点半信半疑了。他虽然是提学官,但是在官场这么多年,甚至比陈鹏更清楚一种作物能够亩产二三十石的分量。
历朝历代,朝廷最犯愁的事情有两件,一是灾荒,二是叛乱。这两件事都与粮食有关。朝廷如果有足够的粮食,就能够在灾荒之年平抑粮价、赈济灾民。百姓有足够的粮食维持温饱,也就不可能作乱造反。可以说,一个朝代有了足够的粮食,只要施政者不自毁长城,就足以维持长治久安。
因此,杨秋池道:“贤侄,此事不仅涉及到流民处置,更有裨益于江山社稷。若是需要,我也会帮你向皇上奏疏。不过,我们不妨还是先听听这几位小友的想法。”
曾夫子已经唤学童搬来了几条长凳,大家都坐于树荫下。
肖平站起身来,对杨秋池和陈鹏都郑重行礼,道:“小子斗胆,有一事相问。”
杨秋池道:“你说。有什么事,自有我和陈知县为你做主。”
此时,杨秋池已经没有了游湖时的心情,满心里都是产粮、安民诸事。
肖平问:“敢问大宗师、知县大人,若有人肯献出番薯和苞粟之种,可算有功?”
杨秋池和陈鹏一起表态:“自然,献出番薯和苞粟之种,于国于民乃是大功!”
二人都想到,这可能是肖平为自己表功。虽然觉得肖平有些心急,却也觉得能够理解,因此二人一起应承下来,甚至都往下想,肖平开口后,会求些什么。
肖平又问:“若有流民,不得不遁逃入本县。这些流民与世无争,却为朝廷立功,是否可免罪?”
杨秋池和陈鹏相互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杨秋池开口:“我以为,若是大功,可免罪。陈知县你觉得呢?”
陈鹏道:“自然。”
肖平将阿丰唤过来,道:“我信得过大宗师和知县大人。”
说着,肖平指着阿丰,对杨秋池和陈鹏道:“二位大人,他叫林丰,便是流民的一员。是他,不辞劳苦,将番薯和苞粟的秧苗和种子带到这里的。”
顺着肖平的手指,大家看到,阿丰的身上,有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虽然这些疤痕都已经愈合,但能够想象得出,他的身上,曾经历过多少创痛。
肖平继续道:“他的家人,他的同乡,如今都隐居在吉水县中。他们带来了番薯、苞粟的种子,他们与人为善,不曾拿吉水百姓一点物品。哪怕做流民,也只是因为他们在老家活不下去了,只能来此寻一条生路。”
当即,肖平将林大海等人由福建辗转到赣南,又历经辛酸迁徙到吉水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杨秋池和陈鹏都有些动容,问:“他们现在哪里?”
肖平道:“若是二位大人能做主给流民免罪,我便会将他们的居所说出。否则,哪怕背上刑法,我也不会出卖他们!”
杨秋池和陈鹏不由笑了起来。杨秋池道:“我和陈知县都在这里,怎么会欺瞒你?不过,守牧之责在陈知县,在吉水县是不是免罪,他说得算。但有一点你要注意,若是流民有作奸犯科之事,陈知县说无罪也不算。不过我可以为此事向皇上上书,相信流民之前纵然有些罪责,亦能免除。毕竟若是番薯和苞粟真有那么高的产量,他们献出种秧,便是大功!”
杨秋池如此肯定,自然是因为如今的朝政已经为张居正所掌控。除了他上奏之外,陈鹏也可以私下与自己的老师沟通。
听到这话,肖平不由一喜。
陈鹏道:“我打算就在这鉴湖边上,辟一块田地,专门安置流民,并且种植番薯和苞粟,并且将向各地推广。今天回去之后,我便会向朝廷申请。”
听到这,阿丰已经哽咽起来。他没有想到,之前千难万难的生计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县丞和主簿则想,还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有个做首辅的老师,什么事情不是一说就成?否则,擅自处置流民且为他们脱罪,岂是一个小小知县能够做到的?
肖平又道:“县尊,县内其他流民又将如何处置?”
陈鹏道:“若是变成流寇了,自然难逃制裁。如果只是因生计沦为流民,朝廷自然不会坐视。我离京之时,朝廷其实也在讨论章程。不过,无论是赈赡、遣返还是复业,都需要大量的粮食。粮食问题解决不了,一切都是空谈。所以,这个问题讲了很久,却一直悬而未决。你看这鉴湖边上,有的是土地。平地虽少,但是山田却多。若是番薯和苞粟等真的有那么神奇,此事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一贯木讷的阿丰此时开口了:“谷中番薯和苞粟已熟,大人可派人核验。”
陈鹏听了,又是一喜。
杨秋池道:“那我也在吉水多住几日,看一看亩产二三十石的宝贝庄稼。”
曾芸芸看到这件事得到了较为圆满的解决,也是心生欢喜。她看了看鉴湖边上广袤的山野,心想:不需要多久,这里就会成为海外作物的培育基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