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曾芸芸的话,白鹭洲书院的众人几乎笑得打跌。
陈克道:“几百首?你若是能背出一两首来,我们也承认你们鉴湖社学厉害!”
邱乘道:“我等均饱读诗书,别以为背几首古人的诗词,就能蒙得了我们。而且,有山长在,你就是在《全唐诗》中找冷僻的句子,也不可能瞒得过山长。”
曾芸芸并无过多的争胜之心,白鹭洲书院很强,这一点她承认。不过白鹭洲书院强,不代表这几个人就强。已经涉及到脸面问题,还是要比试一下的。曾芸芸虽然有时候有点懒,也不看重名气,但是对方辱及社学,她却不喜。
她想,挫一挫对方的锐气也是好的,不过要得罪清朝的几位诗人了。
想到这,曾芸芸道:“先生所作虽多,但是我的记性并不好,只记得几十首罢了。”
看到曾芸芸说到了这般田地,鉴湖社学的学童们都咽了咽唾沫,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揭穿曾芸芸自然不行,那是打自己的脸。可是,他们因为心虚,也不敢为曾芸芸喝彩助威。他们生怕喝彩之后,曾芸芸说不出来,她会更加尴尬。他们清楚,鉴湖社学唯一的先生曾夫子,平日里并没有作过诗。他最爱做的事是狂饮后酣睡。抛开作诗不论,饮酒上曾夫子倒是可以与诗仙一较高下。
不过,曾芸芸已经开口了:
“这一首是先生雨后打扫院落时所作: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这一首是先生在赣江之上垂钓时所作: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这一首是先生在竹林中掘笋时所作: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这一首是先生读史时所作:霸越亡吴计已成,论功也合赏倾城。西施亦有弓藏惧,不独鸱夷变姓名。”
“这一首是先生在讲堂上给我们论诗时所作: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至于写自身际遇的,先生所作也是很多,这一首是我前几日无意听来的:潦倒年年愧不才,春风披拂冻云开。穷途已尽行焉往?青眼忽逢涕欲来。一字褒疑华衮赐,千秋业付后人猜。此生所恨无知己,纵不成名未足哀。”
…………
这些诗句,咀之生香,品之隽永。曾芸芸初背出一两首时,康啸林和纤纤还一脸吃惊之色。及至四五首之后,二人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从疑惑,到震惊,到被彻底折服。
邱乘、陈克等人的脸青一块白一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若是一首诗作,他们可以嘴硬,拒不承认这是好诗。可是,曾芸芸很犀利地把清朝最好的诗歌一口气背出了这么多。龚自珍、王士祯、郑板桥、吴伟业、赵翼、蒲松龄……无论拿出哪个,都是响当当的天才文人。他们的代表诗作一股脑出现,真的如集束炸弹一般,把白鹭洲书院的几个人轰傻了。
鉴湖社学的学童们初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示惊讶:老大这哄人的本领不小啊!
可是,当他们看到其余人脸上精彩的表情时,便明白了曾芸芸抛出的这些诗句,真的比康啸林所作的要好,而且最重要的是数量还多!
于是,这些学童拼命地忍住笑意,都低下头看着脚底,生怕一不小心会露馅。
当然,这条船上还有三个人没有低头。
一个是肖平。他认定,这些精彩的诗句肯定都是曾芸芸所作。在他的眼中,芸芸是那么优秀,写出这些诗句实属正常。
一个是阿丰。他并不懂诗句,只是觉得老大做什么都应付自如。哪怕明天曾芸芸告诉他老大我要去做知县了,他也会觉得理所应当。
还有一个就是肖辩。他读书的时间稍长,略略能懂得这些诗句的好处,更能看得懂康啸林、纤纤和白鹭洲书院那些学生的表情。不过他并不太清楚曾夫子的情况,以前倒是听说过这位先生好酒,没想到是位酒中诗仙。一时间,肖辩有些羡慕肖平能在鉴湖社学读书。他认为,这里比文峰书院有意思。
大概觉得自己确实有点欺负人了,而且为了避免曾夫子被别人问起,曾芸芸诵罢诗句,又补充了一句:“我们的先生虽然大才,但为人低调,从不张扬。这些诗句,也只是我机缘巧合才听到的。你们若是问他是否作诗,他肯定直接否认。”
曾芸芸如此一说,康啸林对鉴湖社学的先生愈发尊重。他又有点自惭形秽,总觉得和鉴湖社学的先生比,他的境界还不够。
他也不愿继续游湖,嘱咐船家掉头登岸。他道:“如此高贤,我自当前去拜访。”
被寄予厚望足以挽回他们颜面的山长就这样走了,白鹭洲书院的几个人错愕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最后,还是邱乘善于安慰自己,道:“诗作得再好,没有功名也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