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小厨房中。
赵悯生手拿蒲扇,独自一人坐在这烟熏火燎的小厨房里,面前的灶上,一壶姜汤煮的正开,热气从药罐里咕嘟嘟的冒出来,一阵阵的顶着壶盖。
屋内的小丫鬟刚在外头取了晚膳要用的食材,转过头来便瞧见赵悯生缩在屋里的小凳上,手拿着蒲扇不知道在想写什么,姜汤都快煮扑了他也不管。
“殿下,您怎么亲自到这来了,这小厨房里不干净,别污了您的衣裳。”
那丫鬟将怀中抱着的食材放到一边,有些不耐烦的走了上去。
“嗯?”
赵悯生似有心事,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在听见人说话以后,他才耷拉着脑袋,从药罐前转过身来,一抬头还把那站他身后的小丫鬟吓个够呛。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呢!”
那小丫鬟一见到赵悯生转过来的那张脸,眉头都跟着抖了三抖。
她实在是不晓得,这位淮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只一眼没照顾到,他就能把自己搞得跟进煤堆里打了滚一样,到时候让王公公看了,又要扣她月钱。
此情此景,实在让她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数日前,赵悯生养在后院的那条小白狗,就曾趁着她出门嗑瓜子的功夫,溜进过小厨房的炭堆里,惹得王公公发了好大的脾气。
今天赵悯生又来,也不知道他这么大的一个皇子,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和她一同入宫的丫头们,不论是待在别的皇子那儿,还是伺候在哪位娘娘那儿,哪个不比在这涛蕴院里风光。
没本事挣得圣心,也就算了,干个活还要来添乱,这鬼地方可真是待不得了。
“我什么都没做啊,就一直添火煮姜汤呢。”
那小丫鬟一听赵悯生说添火,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凑过去看。果不其然,灶前的那满满一篓黑炭,现在几乎全都空了。
这小厨房所用的黑炭,本就不如赵悯生房里所烧的银炭好,不易着还爱生烟,如今赵悯生又一股脑的添进去这么多,几乎是把灶坑里的那点火压得死死的。
就这情况,别说是给他熏成包公了,单是这灶坑里的火还依旧能燃着,都算是给足他面子了。
“殿下,这烟气太重了,您还是先出去等吧,我马上就把这姜汤端出去。”
那小丫鬟显然有些不耐烦,简单的应付了一句,就将赵悯生从小厨房里推了出去。
“果然是什么人养什么狗,狗蠢人也蠢。”
赵悯生被人推搡着出了厨房,站在雪地里,将那厨房侍女所嚼的舌根听了个满耳,却始终没有作声,只是一直以一种十分凌冽的眼神,瞪着那小丫头的背影,待到人转身回来,瞧见的却又是赵悯生平日里那一副单纯好欺负的模样。
“反正殿下也要回屋,这姜汤就由您顺路给谢督公带过去吧。”
小丫头说着,便将那姜汤往赵悯生的怀里一放,转身回厨房里坐着去了,只留下赵悯生一个人手拿姜汤,站在雪地里,想着方才屋里的事情,一阵阵的楞神。
上一世,他虽也有过几房妻妾,却也皆是为了利益而与他们家族结亲,并没真正的体会过什么叫做真正的情爱,谢渊算是第一个让他真正动心的人,但他方才的表现,又不免让赵悯生感到有些迷惑。
不是说喜欢他吗?那为什么还对他那么凶?
略有些厚重的积雪被赵悯生踩得咯吱作响,手中的姜汤,一阵阵的向外飘着热气,屋外寒凉,赵悯生站在自己的屋门外,被一阵阵无情的冷风冻得直哆嗦,却又迟迟不敢推门进去。
现如今,都别提什么喜不喜欢,光是他方才走时,这屋里这尴尬的气氛,就足以要了他的命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论是前世今生,只要是谢渊一生气,一朝人立眼睛,赵悯生这心里头就总觉得有些怯怯的。
谢渊坐在屋里,看着门口那一团黑影,叹了口气,将人唤进了门来。
自从方才他朝人黑了脸以后,赵悯生所有的言语动作,都显得拘谨了许多,这让谢渊有些觉得过意不去,毕竟主仆有别,虽有老师之名,但在人面前,他才是应该小心谨慎的那一个。
“殿下是为了奴才,特意去西山挖煤了吗?先净个脸吧。”
谢渊看着满脸炭灰的赵悯生,既觉得滑稽,又不免为他的胡闹摇头叹息,都已经是成年的人了,竟还像个孩子一样,顶着张大花脸,就敢在院子中到处穿梭。
在喝姜汤之前,谢渊先从桌上取了面铜镜,递到赵悯生的手中。
他在厨房添炭的时候,虽然知道自己蹭到了脸上,但后来一想起谢渊的事,就又忘了擦。
谢渊坐在榻上喝着姜汤,略带辛辣的味道让他有些微微颦眉。
赵悯生将铜镜慢慢的下移,露出一双笑眼,隔着铜镜偷偷的看他,此时的谢渊,身上那种凌厉的感觉已经缓和了许多,对待赵悯生也终于又恢复了先前那种温和的态度。
这也让他一路上,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稍微定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