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悯生相信谢渊的头脑,不需他太过多言,只要透露到这里,剩下的他定会有所打算。
所以在将这消息透露给人以后,赵悯生便再没关注过这事,日日下了朝以后,便往自己书房里一钻,直到天黑,才回去就寝。
他与谢渊所说的,要给人做香囊的事,可不单是为了向人透露章婷秀与宁王的关系,而故意讲出来的托辞。
虽说的确是顺便达到了他的某些目的,但昨个儿在给李青买酒之前,赵悯生也是真的去到了那家铺子,认认真真的给谢渊挑了一块料子的,就连香囊的款式都挑好了。
单单就差着绣样还没选定,赵悯生本是与那绸缎庄的掌柜约好了,五日之后,派人送过去。
可他这几日,日日在书房冥思苦想,写写画画无数稿,到最后却都觉得不尽人意,眼瞧着五日之期就剩最后一天,赵悯生独坐在书房,嘴里叼着毛笔,脸上染着墨汁,冥思苦想,搜肠刮肚,却仍是想不出到底绣些什么好。
寻常的那些个什么鸳鸯柳叶的,赵悯生一个男子,肯定是送不出手的,剩下像是喜鹊登枝那些,虽说拿得出手,可他又觉得太普通了些,显是不出他与人的亲密感来。
谢渊虽说是个宦官,可架不住大权在握,周围不知道有多少个莺莺燕燕,等着往上贴。
虽然他晓得谢渊对自己的心意,但总归还是不乐意有人总惦记着自个儿的人,如此一个香囊送过去,既是要讨谢渊欢心,又是要告诫他身边那些不长眼的人,都留着点神。
赵悯生左思右想,最后却定了个最简单的,大笔一挥,便打发人将其送出了宫去。
那绸缎庄的老板收到了绣样,打开一看,却只瞧见了一个飘逸的渊字。
——
就在赵悯生与谢渊透露了赵宁袖中香囊一事后,再过两天,便是腊月初一,按照惯例,皇帝每年都会在这一天清晨,出宫前往京郊的青石寺,上一柱香,且每次都是轻车简从,只让身边几个亲近的侍从跟着。
清晨一大早,皇帝便乘着御马从宫中出发,谢渊稳健的驾着车,在厚实的白雪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车辙。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皇帝的心情总是不大好的,因为舒贵妃的忌日就快要到了。
因为李亦叛国之事,舒贵妃在朝中多多少少也受牵连,为堵群臣悠悠之口,他虽能保得她以贵妃之位风光下葬,却也无法在其忌日大张旗鼓的祭拜她。
谢渊听了人一路的长吁短叹,直到他去了青石寺,恭恭敬敬的上了一柱香后,皇帝的心情方才大好。
许是因为这一炷香,他上的太过虔诚,虔诚到仿佛将自己全部的情感,全都裹挟到了那一柱香里,待香燃尽之后,他对人的思念,便也随着飘渺的烟雾全部流散了。
以至于在回去的这一路上,他便已经可以沉下心来,思考政事了。
冬日的阳光,好像隔了一层绒絮般朦胧的洒下大地,谢渊身穿白色官服,手攥着缰绳,面无表情的坐在车外,好似是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如今已然进了腊月,江南巡查一事迫在眉睫,而皇帝却是迟迟,拿不定人选,以往到了难以抉择之时,赵昊煊总是乐意拉个身边可信之人来给他出出主意。
可朝中那些文官武将,多数也早就站好了队,所得结果不外乎就是两种,站在皇后与陵王那边的,视章家如同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所以定然是选李家。而站在珍妃和承王那边的,又肯定会将这肥水往自家田地里头引,问不问的,没什么大用。
但谢渊就不一样了,他是皇帝的人,虽说被他一时兴起,使唤去给赵悯生做了老师,也算是与李家沾上点边。
可李青是什么人,他可太知道了,冥顽不灵。
谢渊这么些年,明里暗里做了许多他不好当面出手的事情,在朝中难免名声不好,偏巧他又是个宦官,别说是结党营私,李青不视他为豺狼虎豹,那都算是好的。
而谢渊虽说是罪奴出身,可却是身负大才之人,能文会武,写的一手好字不说,琴技更是一流,这样的人绝不会轻易的俯首称臣,就凭李青那个木鱼脑袋,断收服不了谢渊这柄利刃,赵悯生那个唯唯诺诺的孬种,便更不用说。
所以在这件事上,问谢渊当是他此时最好的选择。
谢渊深知这其中的利害,所以也早就料到皇帝会在这时,听取自己的意见。
自他上一次在赵悯生那得知了香囊的事,他便暗中派人去查了那家绸缎庄,结果确如他所想,那个香囊的确就是章宏才的女儿章婷秀,亲手做予承王的。
鸳鸯这种东西可不是轻易能送的出去的,查明了这香囊的确是章婷秀所送,那便也就等同于,查明了她与承王的关系,还有章宏才的野心。
他如今只是珍妃的兄长,承王的舅舅,即便他日势大,皇帝依然可以从中挑拨,让他不为承王所用。可一旦他将女儿嫁与赵宁,他两者之间那便是打折了骨头连着筋了,如果有一日承王逼宫造反,那么章家必定是横在皇帝脖颈上的那把寒刀。
这一层利害,皇帝他不可能考虑不到。
“谢渊,年底江南巡查一事,你可曾有耳闻?”
那皇帝坐在车内,似是随口一提般,与人说了一句。
谢渊坐在外面,专心驾车,听了人这话,也不着急回,反倒是先稳住了缰绳,而后才不紧不慢的回过头来,瞧着人说了一句。
“回陛下,臣虽有耳闻,但却也不甚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