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眩晕后,祝淮被谢赦带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这里光线不佳,他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他的脸。
他较之六年前成熟不少,一身黑衣更衬得他面白如雪,艳丽疏冷,因眉骨处多了一条浅浅的疤痕,稍稍减去殊艳之色,即便如此,也仍然美得惊心动魄。
他凝望着自己时,所有的温柔与小心皆在其中。
万千星辰是他,却又远不及他。
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祝淮没法叫出他的名字,可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他才发现不是不能叫,而是不敢叫,仿佛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一个无法碰触的伤疤,一动,便疼入骨髓。
他没开口,站在他面前的人也没有再动。
就这样静默了很久,祝淮才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不亲自来找我?”
非要先将宋弦意接来,故意骗他来此么?
祝淮的语气微冷,配合他本就凉薄无尘的眉眼,气势十分可观。
谢赦离他半步远,半张脸尚在阴影中,光暗之间,他的眼神也渐渐黯淡下来:“我无颜见师尊,便只能让师尊来见我。”
离去多年,他不知道师尊是否待他如初,这般地小心,也是因为生怕师尊再不愿意与自己相认。
他有愧于师尊所望,终是堕入魔道,所以不敢去见祝淮,怕看见他脸上失望的表情,那对他来说,无异于再一次死去。
他停了停,小心觑着祝淮的神色:“师尊生气了么?”
祝淮微微弯唇:“没有。”
站在他眼前的人,正是他思念了数年,消失了数年,恨不能日日夜夜都在身边的人,好不容易见到了,又怎么会因此而生气。
祝淮看着他,慢慢道:“我愿意来见你,无论何时何地。”
谢赦的眼睫颤动两下:“师尊这话是什么意思?”
“怪我之前从未对你说清楚过,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许多。”祝淮轻叹了一口气,像是有些羞赧:“非要我亲口说吗。”
谢赦的眼尾微微泛红,即便他现在已是万人之上的七绝殿殿主,但在祝淮的面前还是保持着谦恭自制的模样。
他轻轻道:“我想听师尊说。”
或许连谢赦自己都不知道,每当他做出这般模样的时候,姿态可怜又可爱,祝淮偏偏就吃他这一套。
“那行吧,我就说这一次啊。”祝淮的脸都红了,飞快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嗯?”
祝淮:“嗯啥,说完了。”
谢赦疑惑眨眼:“没听清。”
祝淮有些生气了:“你耍赖呢,学坏了?”
“没有。”谢赦是真的没听清,但又见不得祝淮生气,连忙哄道:“没学坏。师尊累不累,我们……”
话未说完,下一刻他的腰部便被人双手抱住,一个温热的怀抱贴了上来。
熟悉的幽兰香气沁入心间,仿佛回到从前师尊每一次不经意的靠近,都令他心神撩动,难以自持。
他微微一震,来不及诧异,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将对方抱得更深。
多少年了,谢赦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师尊身边,哪怕只是离师尊近一点,看着他一如既往安好就足矣。
此时梦想成真,他空虚的心瞬间被填满,忍不住将祝淮往自己胸前摁了摁,力道大得似乎要把他揉入身体里。
祝淮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感受到他有力的禁锢,满意极了,在他耳边道:“为师甚是想你。”
谢赦轻嗅他发间的味道:“何时最想?”
祝淮:“夜里。”
谢赦每次来都是晚上,白天从不出现,所以祝淮在入睡前总舍不得把房门锁上,否则他每次进来都要爬窗。
可是不锁又觉得怪怪的,好像半夜专门为情郎留门的富家小姐,因为想到这一层,于是祝淮每次都把门锁得死死的。
哪知谢赦大抵是误会了祝淮话中的意思,气息一瞬间滚烫起来,祝淮发现自己被他抱得动都动不了时,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好不容易谢赦放开他了,手却还放在他腰上,力道不轻不重地揉着。
对上他炙热如火的目光,祝淮又有点心慌。
他、他虽然承认自己喜欢谢赦,但是他还没做好准备啊……要不,先跑吧?
祝淮的行动还没落实,眼前就是一黑。
谢赦轻轻地,别有深意地,在他耳边说道:“师尊,在这里,永无白日。”
***
待祝淮眼前清明,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中,从周围的布景来看,应该是谢赦的寝殿,他与谢赦正好在床上。
这张床大到有点不可思议,可以容纳五六个人同时睡在上面,谢赦稍一抬手,两边的床幔散下来合拢,将他们罩在其中。
祝淮感觉自己脸热的快爆炸了,支支吾吾半天,他道:“那个,我不累,现在不太想睡觉。”
“嘘,师尊先别出声。”谢赦慢慢靠近他,发丝从肩上滑落到身前,手撑在他的腿侧,在他的耳旁轻声说道:“有人来了。”
祝淮眨眨眼,脸更红了。
没过一会儿,果然听见寝殿的门被打开的声音,宁九怒气冲冲地进来,耀世的光芒顿时照亮了这座寝殿。
“谢赦,你把师尊带到哪去了,你给我出来,出来!”
谢赦轻轻笑了一下:“还挺快。”
他才刚带祝淮离开一个地方,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被宁九找到了,被打扰到了的谢赦不太高兴地想,想必这修真界已没有几人可以阻挡宁九了。
“还是师尊教导有方,师弟已经厉害到如此程度了。”谢赦垂下眼,状似难过道:“师弟想把师尊要回去,可我不想还。”
祝淮又被美色迷晕了眼:“不还就不还吧……”
“那徒儿打不过师弟,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
谢赦笑道:“请师尊也教导教导我吧。”
祝淮:“……”
半天没有人回应自己,宁九皱起了眉,他感应到师尊和谢赦就在这里,谢赦不回他话也就算了,师尊绝不可能不理自己,那么极有可能就是谢赦控制住了师尊,不让师尊发声。
这个猜想令宁九怒从心起,好不容易才压制住,他步入寝殿中,仔细寻找蛛丝马迹,一定要救出师尊。
目光触到一张被床幔挡住的床边,他的脸色骤然一凝。
床幔是红色的,浓如天边之霞,纱幔般的材质令外边的人很容易就窥见里面的风景,影影绰绰间,宁九看见里面两个交叠的身影,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再也走不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