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早就将回礼的东西打点的妥妥帖帖给二人带回去,这一行二人也没打探到半点消息,反而王夫人,被由仪似是而非的两句警告说得浑身冒冷汗,回家赶紧给自己兄长去了信。
她心里清楚,自己如今在贾府的地位如此稳固,除了贾母偏疼贾政以外,就是如今四大家族中只有她兄长一个实权男人,于是她这个王子腾胞妹的身份就更加高贵一些。
但若是没了王子腾,王家,她贾王氏,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如今东府一脉眼见就要起来了,贾母日后如何行事还说不准,至少王家一定要稳住。
由仪对此只能感叹不愧是王家养出的女儿,轻飘飘似是而非的两句话就能让她想到这么多,可见这教养的厉害也是把双刃剑啊。
轻笑两声,由仪慢悠悠地搅了搅碗里粘稠的黑色药汁,微微拧了拧眉:“明日不必备这药了,伤口外头快要愈合了,煮些药汤洗洗就是,不发炎症就好。这苦药汁子喝的人头痛。”
白芷皱眉要劝,却见扶风在一旁点头应了,就知道由仪这话可行,于是也松了口气,将那碗药接了过来:“这样也好,看您日日喝这药,奴婢也心疼。”
由仪轻飘飘瞄她一眼,笑着打趣道:“怎的,我们白芷竟突然甜言蜜语了起来?”
白芷抿着唇将手中捧着的小茶盘递给身后的女婢,对着由仪道:“您这一回真把奴婢吓坏了。”
“好好好,我保证,再没有这样的事了。”由仪笑眯眯道。
正好此时外头传来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由仪眼睛一亮,忙对白芷道:“好了好了,蓁蓁过来了,她最近不是不爱喝奶了吗?吩咐人取些羊奶来,兑了茉莉花煮上,给她换换胃口。”
白芷泄了气,叹了一声:“算了。”
就这样,由仪带着三个孩子一直在庄子里住到年下,实在进了腊月里,府里操办年节礼品总要由仪回去做主,于是车队就浩浩荡荡地回了京。
由仪是很会顺杆子往上爬的,礼部的人早将公主等级的车轿辇驾送到庄子上,由仪就让人浩浩荡荡地摆了出来,果然一路回京无人敢拦。
回到府里,先面对的就是摞在宁德堂中厚厚的一沓礼单,由仪闲着翻了两手,果然都丰厚的不能再丰厚了。各家王府、宗室、勋贵都送了礼来,朝中大臣也都在凑热闹,经此一回,宁府的库房至少得扩张一半。
京郊道观里的贾敬倒是没什么消息,他身边有由仪的人,听那意思,一开始向道是假,这些年烧丹练汞念经下来只怕也成了真了。
徐聘柔来的勤快些,当日由仪在庄上养伤,她就时常过去。也不怕什么路途遥远了,领着燕姐儿三个多月至少去了十来次,这对一个事务繁忙的大家主母而言实在是难得的了。
而一开始她也确实吓得够呛,赶上由仪睡着,见她面色苍白的样子,拉着由仪的手就哭。等由仪醒了,就见娘两个都眼圈儿通红地在自己床头坐着。
当时也是她嘴欠儿,偏偏说了一句:“怎么,这是来哭丧了的?”
于是就被徐聘柔拍了一顿,又被她逼着“呸呸呸”的,实在令人无语。
不过这里头也有另一个好处,就是燕姐儿时常过来,贾蓉又在由仪院中养伤,二人时常见面都是一对视脸就通红的。
也不知二人最后怎么相处,反正每次母女二人过来,燕姐儿总是给贾蓉带些荷包香袋儿络子一类的小玩意儿,还带了不少她父亲用的伤药,可见细心。
贾蓉也是有回礼的。床上躺这几个月,他也不知怎么做到的,反正最后是送了一支刻的精细的木簪给燕姐儿,还是从由仪这儿抠出去的一块儿沉香木。
贾蔷这边也被大夫点了头,开始调养腕上的伤,外头长合了,里头也恢复起来,左右如今自己用膳是不难的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由仪这边回了府,西府自然就得了消息,贾母立刻就派了麾下大将王夫人带着她的“小妹”李纨携礼物上门,这也就是寻常亲戚间的走动,倒也不必特意让邢夫人也过来了。
她是实在怕邢夫人哪一句说错了热闹了由仪,从此宁荣二府就生分了。
如今宁府实际上的当家夫人封了超品郡主,名义上的当家人小宁安侯贾蓉救驾有功又精通文墨,眼见就要发展起来了,甚至连养在由仪身边的一个宗族小儿都被恩赐了五品官衔成了公主驸马。
宁府是要崛起了,荣府却已走向没落。贾母思来想去纠结许久,她自然知道此时对东府示好,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族长之位交出去,但对如今的荣府而言,族长之位实在是太重要了。
何况她想要将位子交出去,贾赦还未必乐意呢。
做族长虽然事务繁忙了些,但也不是一般的尊崇。贾赦如今走到哪里都是被贾氏族人捧着,被捧得高兴了,随手撒出些银两更能被夸成天仙下凡。
眼见贾母自宝玉出生之后愈发偏心二房,他自然也了得在外头找到存在感,对贾母的指示更是爱答不理的了。
“太太、奶奶稍等等,郡主正在梳妆。”辛夷请王、李二人进了正房,引二人在画屏后的檀木椅上坐了,又让侍女捧了茶水来,处处恭敬有礼,规矩礼节半分不差。
王夫人点了点头,含笑道:“我们在这儿等候就是,姑娘坐下歇歇?”
好歹是救驾有功的郡主娘娘,掌管内宫事务的殿中省很快将为由仪身边贴身侍女请封女官的事情送上了凤案——内宫妃嫔乃至公主、郡主身边册封女官的事情都是由殿中省上奉皇后裁决的。
皇后点头的很痛快,甚至以陛下谕旨勉德一切以公主份例的理由,给留给她不小印象的白芷封了四品女官,辛夷则是五品。
二人从来都没想过自己还能得个女官封号,都是惊喜交加,由仪对此也是乐见其成。
这二人都是发了誓余生不嫁追随由仪的,甚至身世背景都有些相似。
白芷是护着妹妹流浪,辛夷是随母改嫁,母亲被打死之后继父要将自己买到妓院,于是跑了出来,在京郊碰上出门巡视庄子的由仪,从此被由仪带在身边。
同样的对男人不信任,甚至骨子里都由同样的一份淡漠。
白芷尚且有个疼的如珍如宝的同胞妹妹,辛夷就完全是将身心系于由仪一人了,平日对由仪处处小心妥帖细致周到,不然在白芍离开之后,也不可能是二等之中资历最浅的她接替了贴身侍女的位置。
话说远了,此时王夫人不过五品诰命,与辛夷平级,也不在她面前拿大,处处都十分平和有礼。
辛夷笑笑,道:“不敢了,府中操办年礼还有事情呢,夫人身上不好,奴婢便得多做些,还有得忙呢。”
这是严格按照由仪的吩咐,在西府面前为由仪创造体弱人设。
王夫人闻言使了个眼色,李纨忙上前,自袖中取了装的沉甸甸的精致荷包塞给辛夷,又稍稍欠身,笑意盈盈:“请赞善喝茶呢!”
辛夷收了,状似随意地开口道:“郡主近来喝药,磨得性子不大好。”
王夫人在一旁听着,心念微动,下了决定。
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辛夷勉强忍着笑,对着二人颔了颔首,转身离去了。
回头就进了西耳房,由仪正慢悠悠地洗漱梳妆,妆台上一溜的珠宝首饰,由皇后赐下的贡缎裁制而成的冬衣也都取了出来,一身一身看花了眼。
辛夷这才笑了出来,由仪回头看她,挑眉道:“怎么了?”
辛夷于是将方才正堂中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将那小荷包取出来奉给由仪。
由仪随手打开一看,里头是慢慢一荷包精致的小金锞子,都是些海棠牡丹的花样子,各家府邸都是常备着赏人的。
于是轻笑一声,由仪又将荷包扔了回去,道:“拿着吧,既然西府里替我给了,那你今年的压岁钱,我可以少给点儿了?”
她笑吟吟打趣了一句,辛夷也没当真,却还是对着由仪嗔道:“奴婢为您都把人给骗了,您还要克扣奴婢的压岁钱。”
由仪飞她一眼:“随口一说,我还差那点子压岁钱不成?”
辛夷笑了两声:“你是不差奴婢的压岁钱,但今年您给杨大姑娘的压岁钱可得比往年丰厚些吧?”
“你不说这个我还忘了呢。”由仪忽地拍了下桌子,吩咐她:“我记得前两年江南那边送了一支掐金丝的金凤头来。那支金凤轻巧又精致,不算太奢华却也上得了台面,镶嵌的合浦明珠一色七颗都是圆溜溜的莲子大小,给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戴正好看,等会儿记得找出来,拿礼盒包了。”
辛夷笑了:“既然如此,大姑娘给了,二姑娘的也不能吝啬了,不如再让人去铺子里挑一件适合小女孩儿的首饰?”
由仪摇头:“不必了,库房里不是还有一只芙蓉玉镯吗?就那个。”
辛夷于是答应了,她这边转身出去,那头由仪随手指了一身衣裳,就又被侍女围上更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