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在室,孝敬母亲,友爱兄长,和睦姊妹。出嫁为妻,顺敬公婆,和睦姑嫂,操持中馈,尽心尽力。经夫室繁华落败而不乱,秉承女德,不曾离弃。
夫不辞而别,留遗腹子在身,有长辈高堂,浩荡家业一朝荒废,妾勉力支撑,强得来日昭光。
今已下九泉,薛氏宝钗三问夫君宝玉:薛氏宝钗不慈否?薛氏宝钗不贤否?薛氏宝钗无德否?
宝钗自问无愧于心,缘何惨遭夫君遗弃?缘何令夫君弃之如履?缘何以女子之身承万钧重担,独身一人?】
【若仙人能助宝钗,宝钗愿我薛氏一族荣光复来、家业不散;老母能有幼孙承欢膝下、佳媳孝敬;长兄……愿他能为薛氏一族绵延子嗣,保薛氏子息不断。此三愿,宝钗愿以遍身功德为换。】
【薛氏宝钗,叩谢仙人恩德。】
时值炎夏,金陵城皇商薛家府邸这些日子正是众人眼中的焦点,不,现在的薛家已经不是原本的“薛府”,而是“敬德县主”府。
敬者曰端曰肃,德者表德行,此二字于女子而言都是无上美德,如今集一人之身,可见不凡。
门房上四个青褂布衣的二三十岁上男人在长凳上坐着,满面的恭肃,一眼见便知主家不凡。
阶下一个布衣打扮的男子与小贩攀谈道:“这家什么来历,竟然能有御笔亲赐的牌匾?”
那小贩被问得一愣,笑了:“客官不是本地人?”
男子腼腆笑笑:“某自北方来,乃是行商一名。”
小贩了然一笑:“如此就是了,你不知道,这府邸原是咱们金陵数一数二的人家——薛家的府邸,他家原本也有威望的很,乃是——四大家族之一,祖上是紫薇舍人,亲友在京在都有权势者无数!前年,薛府老爷去了,家里留着孤儿寡母三人,长子最是糊涂混账的,本以为这薛家是不成了。不知怎的,竟是那大姑娘立了起来,听说很有手段,生意都打理的不错,一时竟也稳住了。只是到底是个女孩儿家,又有个兄长,那薛夫人的意思,这偌大家业还是要给儿子的。”
那行商听了连连摇头:“薛夫人糊涂啊!”
“要不这话说呢。”小贩也连声叹道:“那薛姑娘最是一等一的良善人儿,管家的那些日子,广散钱粮修路布施,对下头人虽严厉些,却极体恤人,那薛家的生意在她手里,竟比从前好了不少!听薛家人说,他们私底下都盼着薛姑娘长长久久地做主呢!”
行商听了却叹道:“可惜母命不可违。不过这姑娘若真如你们说的这品格,生为女儿身可当真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我们都想着,薛姑娘若是个男人,只怕建功立业也是得!”小贩说着,又笑了:“不过都说人各有命,这薛家大爷薛蟠,就在去年里,喝醉了酒,在外头骑马,竟然一下摔断了腿,从此再起不来床了!更别说打理家业了,薛夫人无奈,只能再让薛姑娘做主了。要我说,这也是他的报应,这满金陵谁不知道他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在外头做尽了坏事,听说就摔断了腿那天,就是为了一个丫头要和人家打架呢!带着十来个仆从去的,若不是薛姑娘拦的及时,只怕那人命都没了!”
行商听了连连吸气:“世上竟有如此无法无天之人!”
小贩却道:“不说那薛蟠,却是薛姑娘好人有好报,就上个月,咱们陛下南巡,微服出访的时候遇了刺客,薛姑娘救驾有功,陛下就问:姑娘有何愿望?薛姑娘就说:民女惟愿一生承欢母亲膝下,照管家业,永不外嫁。陛下就亲口允准薛姑娘做了薛家女家主,还封了二品县主,听说那都是王爷的女儿才封得嘞!你听说,那‘人善之家’和‘恩德泽沛’的牌匾还在薛家正堂和祠堂挂着呢!薛姑娘如今也正经有了名号了,咱们金陵的大人见了她还要跪呢,可不是好人有好报了?”
行商听了连连点头:“怪不得这大的府邸挂的却是女子名号牌匾,还是御笔亲书。”
“倒是说,你这外乡人怎得知道御笔亲书?”小贩疑惑道。
行商呼吸猛地一滞,到底训练有素,马上反应过来:“这不是我从前在长安城走过,也见过几家御笔匾额,那底下的章子可不是说笑的。”
“也是,要不说,还是你们有见识。”小贩连连感叹:“要不是恋着家中父母和婆娘小儿,我也想出去走走。”
行商又和他说笑几句,从他那里买了两样商品,走了。
待人走远了,小贩方才嗤笑一声,低声道:“又是个来打探消息的。”
一旁卖胭脂水粉的娘子笑了笑,又推他一下:“仔细些,别让人听到了。主子吩咐了,这些日子凡是来打探消息的,一律这样打发了。下一个你多夸主子两句,甭管来做什么的,得知道咱们主子的好处不是。”
只说县主府中,坐落在花园中一处住所,四周被竹子环绕着,堂前引着活水做凉亭水榭,没有正经隔断,却在花园中隐隐自成一处,在夏日中便格外清凉。
廊下六个粉衣女婢,一样的衣衫打扮,各个出落的秀丽整齐,正在垂头针线,偶尔说笑也都压低着声音,保证不会传到屋子里扰人安睡。
屋子里同样是静悄悄的,两个粉衣婢女在外间候着,瞧着也有些困倦,眯着眼睛,却也尽量放缓着呼吸,不打扰到内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