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音姐儿和应凌携手离去,陈氏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轻叹一声:“送走了音姐儿,等再过些年,送走润儿,又不知该怎样伤心了。”
由仪听了却笑了:“你如今该着急的实在不是润姐儿,而是咱们浔儿。再过两年,也到了该要给他订一桩婚事的年纪了。该给他挑一挑适龄的女孩儿,样貌并非第一,品性才是。”
“我也是这样想的。”陈氏点头附和道:“终究德行才是第一位的,若是娶回来一个德不配位的,遭殃的可是一大家子。挑选媳妇,又是未来的宗妇,还是要小心再小心的。”
由仪轻轻一叹,道:“孩子大了,该操心的地方也多起来了。总归一点要紧的,咱们家三代之内不许与勋贵联姻,若真此时就迫不及待地冲进那一滩浑水里,怕的是君心难测。养活天下万民的功劳大,名声也大,贤名广传的同时,也更容易引起忌惮。如今这样享受着尊荣便好,也没人敢轻视咱们家。等这公爵传完了,到了侯爵再让后代子弟出仕,惦记着这一份功劳,日后仕途也好混。”
她这话说得不好听,却有道理。
陈氏听了抿嘴一笑,柔柔应道:“郡主说的有理。”又看了看天色,道:“晚膳怕是没用好,我叮嘱厨房做了杏仁饮,并奶饼甜糕,不如给郡主加餐一顿?”
“好。”由仪笑了笑:“多谢嫂嫂了。”
陈氏柔柔一笑,眉眼温柔。
这日,贾府的船到了金陵。薛夫人早早打发人去接应,贾家的老宅早被打理整齐,一切按照二等将军的例,不复从前的富丽堂皇,却也别有一番清雅别致的韵味。
王夫人见了便隐隐松了口气,扶着周瑞家的手一步步走入了府中。
贾家就这样在金陵城中落脚了,只是王夫人却很快病倒了,每日请医延药,好不麻烦。
薛夫人听了,忙命人备马车,带着女儿、儿媳上门了。
贾家的府邸虽然不比以往奢华富丽,倒也整齐阔朗。王夫人的家私因前头王熙凤那一件事,也是为了给自己抹掉,实在是赔出去不少。故而如今王夫人的院落房屋中倒没有什么精致贵气的摆设,内间中只放了一瓶儿应季鲜花,纱幔的颜色素净,看着竟也十分清爽,令人舒心。
王夫人正靠在床旁咳着,已为人妇打扮的黛玉在一旁服侍汤药,宝玉着一袭青衫,在外头和大夫交谈着,倒也不失风度。
只是王夫人病成这个样子了,却没见贾政的身影。
见薛夫人来了,王夫人轻轻一笑,拉着她的手道:“我如今这个境况,难为妹妹还来见我了。”
“咱们一母同胞的姊妹,讲究这个做什么?”见王夫人虚弱的样子,薛夫人眼圈儿一红,又勉强笑道:“还没恭喜姐姐成了二品诰命呢。这就是黛丫头吧?几年不见,出落的愈发好了。”
此时见贾家如此的境况,薛夫人才算彻彻底底放下了当年那个“金玉良缘”,拉着黛玉好不和蔼地道。
黛玉略带羞赧地笑了笑,对着由仪等人欠身作礼:“黛玉见过郡主、姨妈、嫂子。”
薛姨妈慈爱地笑了笑,见她对王夫人颇为孝顺,便对王夫人道:“姐姐好福气,得了这么个孝顺儿媳妇。”
王夫人拉着黛玉的手,笑着道:“难为这孩子了,我们家这个境地,就她还无怨无悔的嫁过来。”
其实当日以贾府之境地,黛玉完全可以不顾先前的婚约,以林如海为她留下的嫁妆之丰厚,她完全可以转头另嫁。虽然这样会于名声有碍,按看在那嫁妆的份上,也不愁好姻缘。
且若是好生运作一番,完全可以把黛玉描绘成一个贞洁烈妇,只是要往贾家身上多泼脏水了。
王夫人对这些事情了然于心,见黛玉还愿意嫁过来,对自己也孝敬如往常,便彻底松了口气,从此对黛玉更加温和慈爱了,如自己女儿一般的待。
薛夫人听了也道:“这样的姑娘是难得的。”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宝玉唤黛玉的声音,王夫人笑着推了推黛玉,道:“你去吧。”
黛玉笑了笑,对着众人行了一礼,就要转身离去,却备由仪唤住了。
由仪从岁云手里将一个描花的锦盒递给了黛玉,轻声道:“这只参留着给姨妈补身吧,底下压了些银票,如今日况艰难,也用着周转吧。”
黛玉一听,眼神复杂地看了由仪一眼,然后对着由仪一欠身,恳切道:“多谢宝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