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的早晨在寅时就开始了。
由仪素来不参加道观的早晚课,于是她起的也晚些。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透亮了,由仪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随手甩出一道内力开了窗,冬日冷冽的风吹了进来,散去了炭火带来的闷热。
角落留了缝隙的小窗也被彻底打开,卧房内的空气彻彻底底地换了一圈。
“主子。”云初脆生生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由仪慢条斯理地坐了起来,道:“进来吧。”
云初于是捧着水盆毛巾推门进来,道:“妈已经备好早饭了。”
“嗯。”由仪点了点头,一面起身洗漱更衣,一面拎着长剑出去晨练。
早晨的道观,院子外面都是吟诵经书、打坐静心,院子里面就是长剑破风、身姿潇洒。
徐嬷嬷和云初排排站在廊下站着,眨巴着星星眼看着由仪潇洒自在的姿态。
徐嬷嬷笑道:“依稀记得老爷当年也是如姑娘一般的潇洒姿态,金陵城中多少姑娘都对老爷一见倾心。”
云初小丫头歪着头看着,一头乌油油的头发用发绳绑着盘了起来,因为常年生活在道观中,每天除了打扫院子就是随着徐嬷嬷女红刺绣,也随着由仪以几卷道经开蒙认得了几个字,淡饭疏食,看着倒也有一种风轻云淡的天真烂漫。
此时她看向由仪的眼睛仿佛放着光,徐嬷嬷在一旁看着,略有些哀愁地叹了口气。
由仪绑着头发穿着道袍耍剑的样子简直潇洒极了,又因为眉目硬挺,实在称得上“俊朗”二字。若是闺女再这样两年,只怕日后说亲挑选的时候,标准都要高了不少。
但寻常人家又哪有资本养出这样的人呢?况且以自家的条件,只怕挑到最后只能应了“眼高手低”四字了。
“唉。”
徐嬷嬷再次叹了口气,估摸着由仪快要差不多了,就转身回到厨房中开始将早饭盛出来。
早餐之后,有小道姑来敲门,说:“云暮师姐,观主让您过去一趟。”
“我知道了。”由仪见小丫头不过六七岁上的样子,便笑了笑,从桌上抓了一把蜜饯果子和松子糖给她,笑眯眯摸了一把抓起来的小发髻:“拿着吃吧。”
观主订下的规矩对小孩子还是有优待的,凡是送到观里的小孩,未满周岁之前每天一个鸡蛋、每三日一碗红糖水;三岁前三日一个鸡蛋、六日一碗红糖水;八岁前六日一碗红糖鸡蛋水。
对于大户人家虽然不算什么,但比起如今的寻常百姓来说已经是神仙日子了,不过观主身家丰厚、身世不凡,倒也出得起,毕竟观里人也不多,吃用上的花销香火钱足够了。
伙食还算不错,平日里添饭也没个拘束,观里的孩子们长得就比山下农民家的孩子好了不知多少。
就方才过来的那一个就长得白白胖胖的,让人见了好喜欢。
徐嬷嬷对她格外欢喜,又拿了自己做的一双布鞋给她,笑眯眯地摸了摸头发,说了两句话。
——徐嬷嬷的日常就是带着云初打理日常生活,一日三餐、清扫院落,这些都是做惯了的,快手快脚,多出来的时间就用来做绣活了。
徐嬷嬷是个做事利落的人,天冷了打扫的不勤,一个月下来能攒许多东西,就只能送给日常来往多的坤道们,而这些人中,道观里三四个小丫头独得徐嬷嬷她老人家的喜爱。
观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穿着淡青色道袍,玉簪挽发,眉目淡淡的,嘴角轻轻抿着,看着很严肃。
由仪对她轻轻施礼,唤道:“姨母。”
是从妙玉母亲和观主当今交情论的。
其实真算起来,观主前半生的经历也是很有意思的了,十二岁之前就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和徐母是闺中密友,二人经常一处玩闹学习,挑选衣衫首饰胭脂。
那时候她们每天需要忧愁的事情就是珠宝够不够优雅又大方,插花课上师傅讲解的花朵父亲有没有为自己寻来,打扮的光鲜亮丽地去参加宴会,一但艳压群芳,代表的就是家族的脸面。
直到先帝最为宠爱的六公主染上重疾,有人说要有个替身代替六公主出家。皇家公主的替身自然不是寻常民女或是宫中女婢能够代替的,寻来寻去,就到了观主这个和六公主同一日生辰又父母新丧的贵女身上。
于是先帝封了这位贵女为县主,又赐了这一座道观,使她成了女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