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吃了我打的兔子,要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其他五个人吃的热火朝天,听到这个问题都看了过来。一边吃一边看热闹。
“好的。”小辫子咽下口水。
蒋少爷从石头上跳下,走到小辫子跟前,神情严肃:“你相信,白生不是鬼魂,是可以摸的着的吗?”
啃兔腿的呼哧声戛然而止。
“我……”小辫子左看右看,似乎很心虚。那五个小孩也面面相觑,被这问题吓懵了。
“这里没有别人了,”蒋少爷压低声音,“告诉我,你其实是相信的对不对?”
发出爆裂声的明火在催促他回答。
弓弦的滴水声也在催促他回答。
“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真的就只有一点点!相信…”小辫子说完感觉非常不对劲,这场景越看越像逼供。
他明显感觉到,蒋少爷茶褐色的眼眸闪过一霎欣喜的光彩。
少爷挑起眉:“那你觉得秋某的戏本没有编造,对么?”
这光彩更加明亮了。
少爷这样看着人不放的感觉十分独特,因为这眼神里有很多冷静与傲气,但是也比平常多了许多的稚气与焦灼。这些矛盾统一起来,使眼神万分生动。
小辫子:“或许吧,但为什么客人只在他面前幻化成实实在在的人?还和他呆了那么久。”
“对啊,一个人口说无凭,除了他没人见过客人这样,我们怎么敢保证他没有瞎编呢?”有人附和到。
“一个人说的就是错的,一万个人说就是对的吗?”少爷面无表情地逼视着说话的人。
“哎呀,”小辫子有些心虚,“少爷你何必纠结此事,白生是实是虚,和我们有什么关……”
“撒谎,”少爷打断他,“你们觉得它是不详之兆,怕它,因为害怕甚至都不敢提起它,甚至去抨击与它见过甚至交流过的人,这算什么!你们哪里来的证据,哪里来的自信?”
“可以往没……”
“以往没有的现在就不能有吗?如果连搞清楚它到底是什么的勇气都没有,避之不及,这才是荒唐。”
蒋少爷没能控制好情绪,一口气不知道说了多少话,说完后头疼地按住太阳穴。
“算了,你们吃完记得把火灭掉,我先走了。”他拎着弓,神情黯淡。
剩下六个人也没有人有心情吃的下兔腿。
“蒋少爷,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
“快说。”他背对六人停在原地。
“半鉴这么大,你怎么确定你能看到真实存在的秋某,怎么能确定看到变成实物的客人?”
提问的是坐在最边上的孩子,他今天除了尖叫一句话也没说。
他只是在听完刚才那番话后,隐隐感觉到,眼前这个独来独往惯的人,确有他独来独往的原因。
“你问我怎么确定?”
“我当然不确定,可是在查明事实之前,我至少不会一锤定音。”
坐边上的小孩冲蒋少爷笑了一下:“其实你……或许是对的。”
“谢谢。”他垂下目光迈步欲走。
“再等等!”小辫子的声音还有一丝奶气,一激动,声音就会变的特别尖。
果然,剩下几个都窃笑起来,蒋少爷除外。
“还有什么事?这个问完就别再问了。”
“你忘了吗?明天是夏至日,有祭天大典啊,然后要放整整三日的假!我爹说,今年年份逢整,规模会特别盛大,长安城比以往都要热闹。等到了晚上还有游街灯会,我们整条巷的孩子都要聚在一起玩,少爷要是不嫌弃,就和我们一起吧!”
他沉默着,没有应答,两瓣薄唇依旧是抿着。
小辫子有点儿难为情:“呃,我就是想着认认真真道个歉,再说了,今晚这顿烤兔没你也不可能吃成……真的,我发誓,这顿烤兔是我吃过最香的!”
少爷似乎是笑了。
“想吃烤兔就学点本事,自力更生不好么?以后总不能看到我就想到烤兔吧?”
小辫子很憨厚地傻笑起来。
“但是明天我有事就不来了,很抱歉。”
少爷头也不回地走了。不论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何地,说不定就是一觉睡醒的明天,他会见到“寡语而无面目”的白生,和白生身侧与之执手的秋某。
戏外之景将一如戏里所说,一字不差,蒋少爷一直非常坚信这一点,没有任何理由。
“我绝对可以找到秋某和白生。”这是他甩下的最后十二个字。
他孤身走下暮色渐合的涂台山,回望天际,却在头顶看见了几颗异常明亮的星宿。
那些星宿不会闪烁,给人古怪的感觉,像是几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瞅着他。
在收回视线的时候,也许是出现了幻觉,因为他恍惚看到了两个月亮,一样的雪白,难辨孰真孰假。
……
唏嘘的是,“客人”自那年六月之后再未现身,不论以何种姿态,不论是雪球是云朵还是人。
这雪白的“昙花”大概是彻底凋零了,埋入时间的土壤里,不再二度开放,哪怕短暂一秒。
自然的,人们随着年月推移淡忘了它的存在,只会在某些志怪的书籍里提到它。
说它是误入人间的白日幽灵,是另一个世界的虚影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