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日]
雨水节气过后,蒋梅二人确不曾再见过,直至三月惊蛰。能以在这般时间这般地点再会,也恰印证了妙不可言的缘分。
今日可谓是万物复苏的序幕,待春雷响后,蛰伏的虫豸们就该醒了,寒气也该消散了。
神爵四年的惊蛰,依然是一派详和。
有人在雨水那天溜去百戏巷看了阴阳武戏,看完了还觉得不过瘾,惊蛰又过来碰运气,却发现戏台冷冷清清,什么也没有。摆刀的铁架被盖了块灰布,蜡烛上的烛泪凝结得坚硬而冰冷,似乎已经被搁置了许多天。
人们对于惊蛰似乎还是挺期待的,街上有一群群的小孩子拿着草杆,到田间地头去抓蛰伏而出的小虫。大人们则在集市里流连忘返,等着新鲜的春蘑菇和涂台山那边送来的山珍。
涂台山的夜晚,山间沟壑里飘出幽幽荧光,把泉水照亮,而山脚镜湖上则是黑影滚滚。
有很多人在山脚的小客栈歇脚。有些是来看春雷的,有些在等第二早镜湖水市的山珍集会,还有些等着明早上山打猎。
“朝廷有令,春猎须在惊蛰日第二天凌晨卯时开始,若是有谁提前夜猎,统统作偷猎处理,重罚惩过!”
站在进山处把关的一个弓箭手字正腔圆,不厌其烦地宣读着诏令,让怀有侥幸的猎手们望而却步。
现在在的涂台山山道上,许多举着火把的士兵正在骑马夜巡,山林黑影间,许多点火光明灭跳动。
负责夜巡的正是皇帝点派的禁军弓箭手部队。
禁军者,内力也,天子之卫,京畿王师,两个字话音不长,听者却都觉雄浑霸道。
朝廷重视春猎的传统不曾擅改,今年依旧沿袭传统,让弓箭手驻守山中。
弓箭手适合在曲折的山地地形中远程攻击,最适合来涂台山夜巡。而朝廷所以这么重视春猎,是因为明早的春猎队伍中,会有很多皇亲贵戚,名门望族的猎手便衣混入,和百姓们同猎。要是有人晚上就偷把兔窝鸟窝全扒了,拿到民间集市去卖,剩些残废给宫里人,那成何体统?
这弓箭营的统领者,自然是禁军八校之一的射声校尉。
据说这位禁军校尉的箭术绝冠长安,还是个意气风发、尚未加冠的少年人。有人疑心他年纪小,镇不了场面服不了人,今日有机会亲眼见到这军容整肃秋毫无犯的弓箭队,也算是服帖。
山顶处,突兀地传来一声马的长嘶,接着是巨石滚落的巨响。
“什么事?!有谁在那里?”有一个小兵听见此异动,想必是山体滑坡砸中了伙伴,赶忙往声音的源头疾驰去,只见黑暗中有一个板动的身形。
“他娘的,这也太险了!我我我,我快一命呜呼了!”
小兵跳下马背,费力把灰头土脸的同伴拉起来,摸到他小臂处皮护腕已经不在,只剩一片冒着腥气的潮湿。
“你流血了,要紧吗?”
“完全不要紧,我这条命在已经算好…”
受伤的弓箭手用牙齿利落地从袖子撕扯下一块布:“帮我缠缠!”
“是山体滑坡吗?”
“应该是吧,但是…这里,再往前一点!但是说来蹊跷,那石头不知是怎么来的,突然就转弯下来了,还是一堆,要不是我闪的快,现在估计就在下面那崖沟里躺着呢。”
还好,现在的崖沟里只躺着一堆碎石,没有人。
小兵坐在地上,耐心地裹着布:“哦?突然出现?是有人故意使怪推的吗?”
“说不好,也不太像。你看那边,有一个特别陡峭的坡,夹在山壁之间,长了许多车前草,中间还有部分倒伏,应该是有人走过,可是我走上去几步竟然就从杂草缝隙间窥望见可了城中灯火!这竟是个断崖,我还想往前看,那杂草从里就开始滚大石头。你说奇不奇怪?”
“估计是你扒杂草动静太大,把卡那里的石头震松了。”
“我也觉得是。唉,算了,反正那坡已经被石头堵满,去不了。老大还等我们复命呢,包好了就走吧!”
“嗯。”
两人跨上马背,离开了这人少的山顶断崖口,下到山腰去。马蹄声渐远,最后的火光也消失殆尽。
天空的彤云密布之中,正积蓄着今年的第一声春雷,浓稠云块的交界处,电光不断闪现,山下传来一片片人声。
“怎么还不打雷啊??”
“娘,那云发光了,是神仙发怒了嘛?”
“快了快了……”
两人离去后,山顶回归沉寂,山底的声音显得旷远缥缈。
小虫躲在石壁里吟叫,烘托着春山之夜的宁谧与寂寥。
忽然的,那陡坡尽头高可没膝的杂草无风自动,缝隙间浮现一个跪地的人形轮廓。
刚落脚的寒鸦们又被惊飞,俯冲向远方满城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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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半山腰。
两个小兵已经沿着盘曲的山道下到山腰处,可见的火把的灯光渐渐多起来。
一个音色悦耳且语调轻快的声音迎面叫住了他们:“怎么就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