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萧狄回来了。
他知道院落深处,他的小姐还在安睡,是以尽量将脚步放得极轻,只恐惊扰了她。
萧狄进了院内,在江素羽睡觉的那间屋子的窗外停了一阵。
回家以后,他虽则受了不少罪,但功力也有了巨大进步。若是往时,隔了窗纸、床帘这两重屏障,他决无可能听到床内动静。
而今,萧狄静立窗下,却能将江素羽的呼吸,一声声数清。
她睡得很安稳。
萧狄心中升起难以言述的柔情。
他有些贪恋地,将耳朵贴在窗沿,痴痴地又数了一阵,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萧狄打开隔壁房间的门,在硬邦邦的床上,放平自己的身体,快速进入睡眠。
睡了不到半个时辰,萧狄便被人从睡梦中叫醒来。
是江素羽把他的门敲得“砰砰”响。她一边敲,一边大声嚷嚷:“阿狄,阿狄!”
萧狄顾不得脑袋隐隐作痛,用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打开了门。
江素羽站在门外,笑嘻嘻地看着他:“萧少爷,我发现你当了少爷以后,竟然也学会睡懒觉了。”
萧狄有苦难言,只好含混应道:“抱歉,让你久等。小姐几时起的?”
江素羽说:“刚醒。你这院子没别人了,我想洗脸,不知道去哪里弄水。”
萧狄暗怪自己考虑不周,道:“小姐稍待,我现在就去打水来。“
院落一角有水井,只不过被低矮的树丛挡住了,所以江素羽没有发现。萧狄将自己平时用的铜盆端到井边,打了井水反复冲洗了好几次,才又打了一盆净水,端过来给江素羽净面。
江素羽伸出手:“帕子。”
她来时将随身行李放在了客栈。萧狄只嫌自己太糙,种种细节竟全然不曾考虑,道:“我现在就找人去取新帕子来。”
江素羽笑了笑:“不必,先用你的凑合凑合吧。”
萧狄不免迟疑。江素羽斜睨他一眼:“怎么,我不嫌弃你,你倒嫌弃我来了?”
萧狄忍不住笑了笑:“不敢。只是我粗糙惯了,净面洗身都只用一条帕子,怕是把小姐的脸洗脏了。”
听他这么一说,前一刻口上还叫着“不嫌弃”的江素羽,脸上顿时浮现起了嫌弃的神色。
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而后说:“那我就用手掬水洗洗算了。”
江素羽将手探进那盆清水之中,而后轻轻皱眉。
萧狄一直在旁瞧她,见她神色不对,想了想,问:“小姐,可是水太凉了?”
江素羽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她心里想的却是,这萧家好生奇怪。萧狄毕竟是个少爷,天气骤变,竟无人来替他张罗热水、为他加衣。
当年在江家庄内,萧狄虽不过一介影卫,可有江素羽时时照拂,绝不至于不得饱暖。
萧狄不知道她心中已转过许多弯弯道道。他一心一意,只想着要替她弄些热水净面,便自然地把那铜盆端过来,用手掌贴在盆底,口里说:“昨日那场雨后,确实凉了些。一会儿我让人送些厚衣物来给小姐。着凉了总是不好。”
江素羽点了一下头,瞅着他,道:“你也要换一件厚点的。”
萧狄起得匆忙,身上披着的是昨日换下的衣裳。
萧家对他这少爷立下的种种规矩庞杂、严苛而奇葩,其中便包括不允他穿御寒的衣物。理由是他自有内力护体,不至于受寒,而吃得太好太饱、穿的太暖太舒适,会容易叫人生出怠惰。
回家三月,直到江素羽来了,才第一次有人关心他的冷暖。
家为何物?于他而言,有她的地方才是家。
萧狄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只是微微一笑,望定她的面容,点点头:“好。”
闲话间,萧狄感觉掌上的温度起来了,便把那铜盆重新放到江素羽面前去:“小姐,你试一试。”
江素羽微微一怔。
她过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萧狄的意思。
江素羽将手慢慢探入那盆水中,感觉到手掌被阵阵暖意包裹。
她将手在水中搅了几个来回,却迟迟不掬水洁面。
萧狄在侧,略感不安,问:“可是水仍不够热?我可以再……”
她出声打断他:“阿狄。”
萧狄下意识便应:“在。”
江素羽慢慢问:“你用内力替我煮水?”
似是问句,但其实却并无疑问的意思。
萧狄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不免也答得迟疑:“……是。”
江素羽将手从水盆里抽出,就那么湿淋淋地,一把抓住了萧狄的手腕,按上他脉门,微微用力。
她突然发难,萧狄差一点便本能地闪躲了。
只是差一点。
他克制住自己,并没有在江素羽面前作出任何反抗的举动,竭力放松身体,不做抵抗地让她拿捏。
一阵酸麻从臂上传来。
江素羽用了些许内力探进他体内,一瞬间里,便让他整条胳膊失去知觉。
这是分筋错骨的手法。她只需再进一步,便可令他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