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璟去江家庄时还是个七八岁的小童,但却得了很沉重的病,在江家庄一住便是大半年。
江素羽与他年岁相仿。
有一次,江素羽奉老爹之命,给阿璟送药去。
他枯坐在床上,微蹙着眉头把她带去的药大口吞下,略停一停,而后扭头吐了出来。
吐无可吐后,阿璟才注意到江素羽站在一侧,一副气鼓鼓的表情。
他愣了愣,明白过来后,对江素羽说道:“抱歉,实在是……实在是,太苦了。”
江素羽向来吃软不吃硬。而且老爹早就跟她说过,阿璟有顽疾在身,可怜得紧,须得对他好一点。
她听阿璟低声下气地道歉,瞬间便原谅了他。
江素羽将手指头伸进那空空的药碗中,沾了点碗壁上残剩的药汁,放进口中吮了吮,而后瞬间吐了吐舌头:“呸,呸。”
江素羽自幼跟着江映月学医,药也尝了不少。可阿璟喝的这一味,着实是苦得过分。
怪不得来之前,江映月特地让她给阿璟捎一串糖葫芦带去。
只不过,在送药路上,那糖葫芦便进了江素羽的肚子。
那串被她偷吃的糖葫芦,成了江素羽的一块心病。
阿璟蹙着眉头、白着小脸将药汤喝了又吐,反倒对她开口道歉的情形,深深印在江素羽的脑海之中。
她对阿璟生出歉疚之情,再去见他时,向他说了个中原委,并且道歉。
这次,江素羽带来的糖葫芦一颗没少。
阿璟瞧着她把包着糖葫芦的纸一层又一层地小心揭开,而后把糖葫芦送到他嘴边。
酸甜的糖葫芦多少消解了药汤的苦涩。阿璟不知不觉地吃掉大半,剩得两颗时,发现江素羽正盯着他手里的糖葫芦发怔,嘴角流出一丝晶莹剔透的口水。
阿璟:“……”
他心里着实不大舍得那两颗糖葫芦,却深知有东西大家吃的道理,于是问了一句:“还有两颗,你要吃吗?”
江素羽面色一喜,张口便想说“要吃”,可目光落到阿璟苍白的脸孔上,又变了主意。
她讪讪一笑:“我不要。这是给你的。”
阿璟瞧着她,心里生出些自己也说不出的情绪来。
他将那剩下的糖葫芦塞进她手里去:“你吃罢,我吃够了,扔了也怪可惜的。”
那两颗糖葫芦到底是进了江素羽的嘴巴。
阿璟的身体,在江映月精心调配的药汤,以及与江素羽分食的糖葫芦的呵护之下,逐渐好了起来。
在屋里闷得久了着实憋屈,他就央江素羽带他出去玩。
江素羽答应了。
她遣了她的小影卫从江家庄仓库里偷了个轮椅出来,而后迷倒了照顾阿璟的仆役,让小影卫抱着阿璟坐上轮椅。
其实阿璟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三个人压根走不了太远,不过是在宅子外头的山脚下转了转。
山上有小溪蜿蜒而下。
江素羽把阿璟推到溪边,要拉着小影卫一起去捉螃蟹。
小影卫话不多,向来对江素羽言听计从,但听说她要下河去捉螃蟹后,说道:“小姐要螃蟹,我去捉便是了。这溪水怪凉的。”
虽则是盛夏,可赤脚下水,总归是不太好。
江素羽听他这样讲,哪里肯答应:“好不容易跑出来一次,你还要管着我,可忒没意思了!我就要下水!”
小影卫还在迟疑,江素羽已经开始欢快地脱鞋子了。
小影卫一见阻拦无果,只好也跟着脱鞋子。
他们在小溪边玩了约莫两个时辰,庄子里的大人们找来了。
江素羽被罚了一个月不许吃肉。
伺候阿璟的人全部换掉了。
小影卫屁股挨了一顿竹板子,打完后还被扔到柴房里关了一整天的禁闭。
江映月不再让江素羽去给阿璟送药了。
大约一个月后,江映月把江素羽喊到会客厅。久违地见到阿璟,他竟然双脚着地、不靠人搀扶地稳稳站在厅中。
他虽则仍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但能这样四平八稳地站着,定是已大好了。
再见的喜悦,很快被离别的愁绪冲散。
阿璟要走了,是专程来同江素羽告别的。
他好像恢复了往昔那副既客气又疏离的态度,望着她的眼睛,道:“江小姐,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精心照顾。”
江素羽感觉他不似之前那么容易亲近,虽然心里颇有些不舍,最终也只是摸了摸鼻子,道:“不客气。有空再来玩呀。”
他犹豫了一下,说:“好。”
然而阿璟走了后,便没有再回过江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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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薛璟之睡得不甚安稳。
他受噩梦困扰,生生惊醒。睁着眼睛躺了一阵,全无困意,索性便喊了一声:“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