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众人的视线,暂时被周途吸引的一瞬,方才还颓废而虚弱的梅先生,突然间回光返照般站起身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爬上窗台,推开窗一跃跳下了二楼。
求死之人的爆发力远比想象中更强,以至于霍银汀想拽住他,竟然失败了。
他从二楼跌落泥泞地面,又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朝远方跑去。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游荡的丧尸发现了他,其中一只准确咬住了他的脖子。
他很快就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里。
众人皆惊,宋星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霍银汀猛地关上窗户,她面无表情转身下楼,一眼也没有再回头看。
*
当死亡成为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用来观望世界的这双眼睛,也就变得麻木了。
其他人都在二楼,围着刚刚摆好的桌椅,分享各自背包里仅剩不多的食物。
霍银汀独自坐在楼下,守着那几只丧尸残破的尸体,点燃了一根烟。
香烟那一点红光,在她纤细的指间明明灭灭,她在烟雾里闭上眼睛,深深叹息。
暴雨声掩盖了身后的脚步声,有人将手轻按在她的肩膀上,她陡然警觉,下意识就要回肘一击。
裴翊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沉稳开口:“是我。”
“……抱歉。”
裴翊在她身边坐下,将手里的饼干递给她:“下一站该想办法弄物资了。”
霍银汀点头:“弄完物资去G市。”
就在刚才,她用梅梅的生日,解开了梅先生手机的四位数字密码。并在手机里,找到了某神秘号码发给梅先生的匿名信息。
——G市南区长武医院,E市高铁站17日12点,最后一趟列车。
诚然,对女儿的爱是有的,只是逊于利益。
没有谁知道,在此之前,梅先生究竟经历了什么,以致最终变得一无所有,甚至葬送在了这样的怪圈之中。
“G市是一线城市,经济特区,人口密集,在病毒爆发后就被重点保护起来了。”裴翊道,“那里全面戒严,自驾不会被允许进入,要去,只能通过这趟列车。”
霍银汀单手掐灭烟蒂,沉吟半晌,忽而冷笑。
“现在四面沦陷,要单独保护好一座城市的安全,谈何容易?迟早都要一起陪葬。”
“对,所以我们去G市,也并不算什么良策。”
她看了他一眼:“但我知道,你也是要去的。”
裴翊垂眸擦着手里的枪,动作缓慢却坚定:“这是一条绝路,可总得往前走,要是真的找到药剂,希望至少能多几分。”
如果能活着,就勇敢地活着,甚至带领更多的人一起活下去,毕竟谁也不愿独自面对这满目疮痍的世界,跟炼狱有什么分别?
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所在中队的战友们,接二连三地死于这场灾难,而他则亲手击毙了变异的他们。
可以的话,他想背负着大家的遗憾,走得更远一点。
霍银汀平静回答:“行,你去哪,我去哪。”
“其实你可以不用做到这程度。”裴翊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低沉,只是在这样的雨夜里,听上去莫名有几分温柔的困惑,“以你的能力,脱离这个团队,行动反而会更加轻松,何必非得留下来?”
“团队其他人的死活,对我来说无所谓。”霍银汀的答案,出乎意料的直率,“你活着就可以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好人做事才讲道理,我不是好人,不需要给你理由。”
裴翊沉默。
没错,看上去,她仿佛自始至终,都在团队里扮演着冷血的角色,其他人下不了狠心的事情,她全都毫不迟疑地包揽了。
她像个没有感情的刽子手。
然而她也相当于一人承担了所有道德方面的罪责,她原本不必负起这种责任,来换取别人的心安理得。
“谢谢你。”
他素来不善于表达,能对她说的只有这一句。
他想让她明白,无论她的出发点是什么,自己都承她的情。
“不客气。”霍银汀笑了,“等我们最后都还活着,你再对我表示感谢,也不迟。”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黑暗中,两人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算作某种无声的约定。
这条路远没有结束,前方是更加苍凉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