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南市。深秋的晚夜更深露重。
沈绪放为老人家祝完寿,循旧例,是该留宿一夜的,只不过郭家有其他亲戚拜访,家里住不下,因此,沈绪放跟郭家那边的亲朋长辈说了半宿的话,时至午夜,才让孙奇安排就近的云顶酒店,开了一间套房自己住。
沈绪放交代孙奇去处理一些事情,他自己拿着房卡回房间,穿过长长的走廊,找到自己的门房号,还没来得及开门,旁边的消防通道口突然闪过来一个人。
方檬戴着鸭舌帽,穿着驼色的长风衣,神色凄惶,略带几分狼狈。
“绪放。”她声音哀婉,“我想跟你谈谈。”
沈绪放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你怎么还没回去?”
方檬今天也来参加寿宴了,备了厚礼,盛装出席。
原本她看见沈绪放孤身一人,还是有几分欣喜的,猜测他或许是因为怕惹郭老太太生气,又或许是根本不在乎封溪,总之他没有带她来赴宴,这就说明她还是有机会的。
于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努力端出一副宜室宜家,有礼有节,和沈绪放极其般配的模样,在郭家一众老少面前晃悠,熟稔地寒暄着,不经意地宣誓主权。
可谁能想到,郭老夫人却一反常态,不但没有像以前那样撮合他们,反而还疏远她不少,一举一动都避着,好似在撇清关系。
就像今天宴席结束,往常她会把沈绪放和方檬一同留下来说话,可今天,宴席刚散,她还没说要走,老太太就率先开口,着人送她回去,称呼的还是“方小姐”。
以前,老太太都是叫她方丫头的。
方檬想不明白,可沈绪放心里却清楚得很。
老太太嘴硬心软,虽然面儿上还怪他瞒着众人结婚的事儿,可她到底是心疼沈绪放的,也尊重他的选择,那日在病房他认真地表了态以后,老太太想了许久,最后还是选择了接受。
郭家是书香门第,极重礼节,既然认可了封溪的存在,那对于方檬,便只剩亲友的情分了。
“你想说什么?”沈绪放问方檬。
方檬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神情不太好看,应该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现在的她既没有郭老太太的支持,又没有能出现在沈绪放身边的理由,很明显,她即将被踢出局。
“你结婚的消息真的不是我故意泄露出去的。”她委屈地皱了皱鼻子,片刻后想起沈绪放和其他男人不同,从来不吃她这一招,又换了副神情,歉疚地表示,“我父母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他们以为这件事大家都知道,所以就随口......”
沈绪放直接打断了他,“我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吗?”
方檬被他一噎,漂亮的眼睛里蓄了泪,在顶灯的光芒下像碎裂的星河。
她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沈绪放,看着这个她从少年起就爱慕的男孩子,看着他不耐烦的神情,看着他无动于衷的眼神,看着他无情的样子,她感觉自己的心一寸一寸被冰封,硬得像石头。
“最后一个问题。”她抹了一把眼泪,轻声问道,“这么多年来,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抱歉。”沈绪放低头看她,“你不在。”
仿佛是致命一击,方檬感觉自己冰封的心被沈绪放亲手摔在了地上。
四分五裂。
“好,我明白了。”她低头,喃喃应了一声,再抬头时,嘴角边酝酿出了一朵妖冶的花。
她极少以这样的风情面对沈绪放,因为他不喜欢。
但是现在,一切的隐忍和顾虑都不再有意义了。
她拿着自己的小手包,走到客厅壁橱旁的酒柜,酒红色的指甲在一排红酒上划过,留下清脆的声音,随机挑选了一瓶,抽出来,右手又拿了两只路易十三的杯子出来。
她背对着沈绪放,在吧台上倒了两杯酒。
再转过身,声音轻柔,笑容妥帖,仿佛真的把一切都放下了。
“喝完这杯酒,我们各走各的路,谁也不认识谁。”她把其中一杯递给沈绪放,而后端起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朝他举了举空杯子示意,“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她这话说得漂亮,沈绪放神情略有松动,接过杯子喝下了酒,“谢谢。”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他还在心底庆幸,可以在封溪没看见的地方把方檬这个麻烦彻底解决,可他还没来得及转身,把人送出房门,胸口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钝痛袭击。
不安的感觉传遍全身,紧接着头昏脑涨,四肢脱力,扶着酒柜才勉强可以站立。
“你干了什么?”他半弓着身体,使劲晃了晃自己的头,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从前是我错了。”方檬脱下外套,随手丢在身后的沙发上,一步一步朝沈绪放走近,声音清冷抑制,像淬了毒的匕首,一刀一刀扎进他的心脏,“竟然觉得就这样陪在你身边,迟早有一天你会主动爱上我。”
沈绪放浑身脱力,几乎站立不稳。
眼见着方檬一步一步地靠近,他没有办法,转身握上了刚刚他们喝过的那瓶红酒,两只手一并发力,手腕翻转,瓶身在桌角上应声而碎。
沈绪放弄出的声响很大,方檬显然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傻了,没反应过来,还下意识往前走一步,关心道,“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