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词保持着良好的作息习惯,就算前一晚荒唐到半夜,也能在晨光透过窗帘落到眼皮上的时候醒来。
头有点重,身子还有些酸软,腰上搭了一只胳膊,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往下放,掀开被子一角就打算下床,那人却又抱了过来,眼睛都没睁,闷着声音道:“还早,再睡会。”
陈词浑身一僵,半边身子躲在温暖的被窝里,半边却被清晨的凉气侵染,瞬间就冷了下来。他挣扎两秒钟,“我该去学校了。”
闻言,顾言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放开了箍住他的胳膊,默了一会道:“我今天要去跑活动。”
意思是回来他就不在了。
陈词愣了一下,又很自然地勾出一个笑,一点也不挽留:“好啊,祝你好运。”
……
他和顾言的认识实在是玄幻,玄幻到隔了一个多月他也依旧觉得那不过是水乡的一场虚梦。
陈词循规蹈矩了二十多年,却突然在带完一届高三之后想要放肆一把。
喝了几杯酒,迷蒙间,威尼斯水城光火一点一点,铺在水面,映入眼帘。
他想,闭着眼睛从这里往前走一百步,睁开眼如果能看见一个中国面孔,就带他去开房。
如果没有,那就自己回房间睡觉。
耳边是听不懂的语言,他英语很好,意大利语却并没有学过,陌生的很。心里默念到四十九的时候,有一道很轻的问询自耳畔响起:“你还好吗?”
国语,陈词脚步一顿,笑着摇头,“我没事。”
眼睛却是没睁,继续向前走去。
没有固定的终点,也就不在乎一步会迈多远,可是寂静与嘈杂并存间,他听见身侧一直有一道脚步声。
声音不重,像是漫无目的,也像是并行一程;与他的重合,几乎乱了自己心里的拍子,融进威尼斯的夜幕水色中,将身周听不懂的声音都变得虚幻缥缈。
数到99的时候,他脚步停在空中,终于收了回去。陈词扭头睁开眼看向跟着他走了一路的男人,问:“做吗?”
……
有些事不能多想,一想就觉得自己当初特别傻逼。
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就敢在大马路上随便拉一个人去开房。
还那么巧拉到个大明星。
陈词唇边扯出抹微小的弧度,拿了套卷子和书就往班级走。
没迟到,但到底一夜纵欲的下场并不怎么好受,腰眼处酸胀得厉害,走路也有些无力,他不太想再站着上课。
结果刚走到一半,一侧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下去,来人一眼扫到他手上试卷,啧了一声:“马上放假了你还给他们考试,过不过分呐?”
是八班班主任张齐让,也是他们班的数学老师,一起从高三下来的。
陈词重心不稳,半边身子往下跌去,张齐让一惊,赶紧拉住他,好死不死地睁大了眼睛瞟到他脖颈间的红痕。
张齐让:“……你家那位力气不小啊。”
那一片片嘬出来的印子,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个有主的吗?
陈词一脚向侧踏去,堪堪稳住身形,下意识将衬衫翻了个领子,“闭嘴吧你。”
这人无论是同事还是学生看到,都是温润有礼的,只有他们这些一起合作了两年的才能偶尔见到他长刺的一面,但也是少数。
这时他单手拿住所有试卷和书,右手翻上,干脆利落地提两道将衣领竖起遮住颈间红痕,紧接着食指和拇指交叠,将最上面一颗纽扣扣到锁骨处;半包式金边眼镜挂在鼻梁上,一双没睡好的桃花眼眼尾下垂着,睫翼扫下一片阴影,徒然生出丝丝糜颓禁欲感。
而他一开口,哪怕是低斥,声音也是冷清,像是一碗凉水,泼到初秋未消的暑气里。
张齐让:“……”绝了。
幸好是个有对象的,不然这一办公室的男老师还怎么脱单。
他愣了半天,咳一声道:“藏好点吧,给学生看见了影响不好。”
“我知道。”陈词面不改色,缓步向前走着,刚刚一闪而过的锋芒全都收了起来,依旧是一块打磨光滑的璞玉模样。
上课铃已经打过一遍了,赶在第二遍铃响之前,两人走到七班门口,张齐让瞟到他手里那本小说,问:“晚上有事吗?我朋友送了我两张电影票——《零夜》,一起去看?”
怎么哪都有送电影票的?
陈词微微皱眉,张齐让连忙道:“别误会啊,不是方老师那两张。”
话锋一转,“不过我也是不该问,你今天要回去陪你女朋友吧?”
陈词一脚跨进七班门槛,停了停,“不用,他今天就走了,放学一起。”
教室里的学生看到试卷顿时一阵阵哀嚎,张齐让怔了怔,低叹了一句:“啧,异地恋啊。”
哪天被绿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