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后来,这一家子也散了。
这年月粮食贵重,糖更是金贵物件,除了送礼,轻易不会用上,赵阿姨给端了一碗糖水过来,的的确确是叫人心里暖暖的。
小米粥还在砂锅里熬着,高红英催着于清把糖水喝掉,又把碗洗干净,捡了几块鸡蛋糕放碗里,叫于清把碗还回去。
开门的是赵阿姨家的小儿子,叫春生,十来岁上下,是厂院里的孩子王。
最皮实不过,这大伏天里头,成日在外面跑的不见影,晒得黑黢黢亮光光的,他爸皮带都抽烂了好几条。
春生一笑,两条大白牙整整齐齐。又朝后看了一眼,他妈还没来,赶紧拈了一块鸡蛋糕塞嘴里
“姐,你放心,我肯定能找出来是谁砸了你”
于清一脸嫌弃“你就消停会儿吧,还嫌挨的打不够多”
“谁啊?”赵阿姨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春生吓了一跳,鸡蛋糕还没咽下去,哽得直翻眼。
“吃吃吃,噎死你得了!你出去看看谁家小子跟你一样馋的!”
赵阿姨一巴掌拍在春生后背上,于清怕真给孩子噎出好歹,进屋倒了杯水想给他灌下去,没想到这死孩子趁两人没注意,一溜烟下楼了,估计还怕挨揍呢。
“这鸡蛋糕多贵呢,你自己吃着补身体,怎么还拿过来”
“给春生吃,他正拔个儿呢,孩子们都要面子,阿姨你跟我叔别成天揍他……”
话还没说完,春生就在底下嚎
“二毛!瓜瓢!逮家雀儿去!”
赵阿姨头疼“不打不成,再这样下去我都怕这孩子以后成了盲流……他要年纪再大些,我就狠狠心送他下乡了”
于清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变了脸色“赵阿姨,千万别叫春生下乡”
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赵阿姨跟赵叔叔,就这么一个孩子,于清想到后来两位老人孤独的样子,心头又是一阵酸。
这才上班没几天,又请了假,再不去恐怕要遭人闲话的。
国营饭店每天上班早,不过好在不用像钢铁厂一样得倒夜班。
家里还有个小些的女士自行车,是大哥那会儿拿到工资攒钱给她买的,飞鸽牌。
她骑着玩意摔过一次,从那以后就再也没骑过了,今天早上叫她爸上了油,她以后要骑车去上班了,这样早上就能多睡会儿。
一天也就早上稍微凉快些。
于清推着自行车一出筒子楼,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几家小男孩伸着头朝窗外看。
院里最漂亮的于清姐姐剪了长辫子。
短头发的于清姐姐更漂亮了。
厂院里的女娃娃们看到了就朝大人要理□□,她们也想剪□□头。
于清今天穿的是的确良白衬衫,头发略略及肩,大眼睛黑漆漆水灵灵,皮肤白的像雪,明明大家一样的晒太阳,偏偏就她晒不黑。
虽然脑袋后面贴着纱布,但不影响她这同样充满干劲的精神面貌。
看门老李家的闺女李月红脸拉的跟鞋底板似的,阴阳怪气哼了一声
“得瑟”
于清自然没听到。
她自行车骑的不怎么样,这会儿握着车把的手都在冒汗。
都十几年了,国营饭店里的事儿她早忘的差不多了,正准备熟悉熟悉,没想到赵经理拍了拍她的肩膀,脸色有些不好看。
见于清疑惑,经理不好意思的冲她笑笑。
“那个……小于同志,这几天太忙,你的工作实在没人接手,刚好高同志也会,就接过来了,任务完成的不错,所以……你这阵子就先在前面帮忙,等后勤空出人了,再给你安排个位置。”
记忆太过久远,以至于她差点忘了这一茬。
她一开始是被分配到国营饭店当会计的,就是因为受伤请了几天假,再回去就成了服务员。
总共加起来就在那会计的岗位上待了两天,不外乎她忘了这回事。
赵经理说的这个高雪是市g委会副主任高天明家的闺女,被硬塞到国营饭店的。
说曹操曹操到。
高雪一进来,大伙儿目光不由自主落到她身上,又从她身上转到于清身上。
在这个基本色调都是绿蓝灰的年代,她穿着米白色雪纺裙子,头上别着珍珠发夹,脚下是一双黑皮鞋。一进来自然吸引到了众人的视线。
她长得并不出众,周身气质却跟她们国营饭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