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落水的次日,柳贵妃于文德殿之外求见皇帝。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看着跪在下首的柳贵妃,捏了捏疲惫的眉间。
“你方才说什么?”
柳贵妃道:“臣妾想送四皇子上庐陵山,拜在庐陵山人门下学艺,望陛下允准。”
皇帝皱眉,道:“贵妃,皇子的教习朕自有主张。如今四皇子由贺太傅亲自教导,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朕知道庐陵山人是柳家人,自是妥善,可是让四皇子去山野之地受教,你不觉得,太过不成体统了吗?”
“陛下,庐陵山人是臣妾族叔,当世大儒,经史文艺无一不通,遁入江湖后,又于武学大成,名贯朝野。臣妾思虑已久,觉得将珩儿托付于他,并无不妥。”
皇帝瞥了身侧一眼。
近侍的御前总管黄诤乖觉地躬身,挥了挥手,便将殿内伺候的宫人尽数带了出去,守在殿门几步开外。
一个内侍走近一步,道:“公公……”
黄诤向来一团和气的面上徒然没了表情:“我平日怎么教你们的?不该问的话,别问。”
“是。”内侍不敢再出一言,压低了身子,缓缓退至他身后。
文德殿内,皇帝令柳贵妃起身,定定地看着她,道:“你一意如此吗?”
没了宫人在侧,贵妃眼里不觉含了泪:“陛下,非是臣妾忍心骨肉分离,臣妾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唯有这样才可以保全四皇子。”
皇帝看着她一向骄傲的面庞上显而易见的脆弱,一时也不忍见她为人母的一片慈心,道:“你这是何苦?朕昨日已令皇后在祖宗神位前忏悔她的所行,又将她禁足在仁明宫自省,她不敢再对珩儿如何了。”
“臣妾感念陛下天威,爱子之心,可是陛下,臣妾实在是害怕如昨日那般的情形重演。”
皇帝起身,行至她身前,道:“贵妃,你多虑了。有朕在,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陛下,皇后是一国之母,陛下不能将她长久禁足。只要柳家在一日,皇后便不会全然放心。很多事情,是防不胜防的,若不是如此,便也不会有四皇子落水一事发生了,不是吗?只有让四皇子远远地离开,离开这些争斗,才能保全他的平安。”
皇帝叹了口气,道:“所以,你一定要送他出宫。”
柳贵妃重又跪下,顿首道:“臣妾恳请陛下允准。”
皇帝久久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伸手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柳贵妃双肩微颤,抬起头来,便听皇帝道:“这件事你容朕再想想。”
皇帝看着她数年不曾增添多少风霜的面容,道:“不知为何,朕突然想到很多以前的事。”
贵妃似有所感,道:“陛下怎么了?”
皇帝看着她,道:“当年,你尚是柳家的小女儿,并不愿入宫过这深宫承宠的日子。若不是朕一意孤行要娶你,你也能嫁入平凡人家,过一世平凡的日子,是否便不必承受骨肉分离之苦了?”
“陛下!”
贵妃心中大恸,珠泪滚滚而落。
“臣妾入宫十四年,初始的确心怀怨怼,不愿侍奉君上。陛下万乘之尊,却从未责罚,数年来,始终待臣妾视若珍宝。臣妾早已对陛下亦如此心,能来到陛下身边,臣妾从不后悔。”
皇帝与她相视,亦红了眼眶,却是无奈地笑了笑:“可朕却不能立你为后,还险些不能保全我们的孩子。”
贵妃含泪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