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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 Notte dell’Avana·(1 / 2)


勒克莱尔的假腿,拐杖,佩剑,还有弗朗索瓦一世亲笔签署的私掠许可证,都整整齐齐地放在了殖民地事务办公室的桌子上。

门外,则矗立着处女圣典号那巨大的船首像——一个女黑奴就能轻松背起的木像,在这儿却动用了四个码头工人,才能将它搬进港口。当下,就有不少哈瓦那的居民闻讯赶来,聚集在木像旁边,指指点点,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是听说了“假腿”勒克莱尔被干掉的消息,还是听说了这儿来了一桩上身赤倮的少女塑像。

哈瓦那港的指挥官,胡安·德·罗比拉,正仔细地弯腰查看着叶可呈上的证据,在这种没有被赋予城市称号的港口,指挥官就是唯一管事的人。哈瓦那港虽然热闹繁华,来往经停的船只为数众多,但是整个镇子上也只有不到一千的人口,一个指挥官就绰绰有余了。

“是你把‘假腿’勒克莱尔杀了?”胡安指挥官直起身,他刚刚才用一个放大镜仔细地对比了私掠许可证上的国王的签字,以确保这份文件的确是真的。站在桌前的叶可点了点头,为了这场会面,她在下船前就换上了一身西班牙人的服饰,黑色的马甲外面罩了一件条纹披肩,下半身是收紧的马裤和绑腿,黯淡的金发上抹了发油,梳得整整齐齐,压在歪戴的三角船长帽下。这身打扮让她看起来英俊无比,但年轻和英俊结合起来,在胡安指挥官这种老派人眼中,就意味着不可靠。

二月份的哈瓦那热的就跟六月的佛罗伦萨一样,这栋简陋的双层木头小屋尽管窗户大开,却没有一丝微风吹入,叶可已经能隐约感到汗珠从她的脊背上流下,但表面上还是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是的,指挥官,”她拍了拍自己腰间悬挂着的长剑,用一口流利的安达卢西亚方言回答,“的确是我杀了他。”

“怎么不把他的头割下来,带给我们呢?这样可就省事多了。”

好让那腐烂的气味将我的整条船都熏得臭乎乎的吗?叶可暗暗想着。不,这件事已经有只可恶的小黑猫在干了,她不需要多一个。

“这种天气下,人头不好保存,相信您能理解这一点。”叶可好声好气地解释着,直视着对方脸上那怀疑的神色。她知道自己看起来年轻了点,不像是一个经验丰富,剑术高强的船长应有的沧桑模样。

胡安指挥官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研究假腿和拐杖了,礼貌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不满,“这样,我们该怎么知道你不是干掉了那个真正的英雄,自己抢占了功劳呢?”

“那只能说明我完全有能力为自己赢来这些战利品,既然我能打败干掉了勒克莱尔的人,我自然也能打败勒克莱尔。”叶可从容地笑了起来,手指轻弹着自己的剑柄,“我想,皇帝陛下恐怕只在乎勒克莱尔是不是被干掉了,并不在乎究竟是谁干掉了他,更不在乎赏金会被谁领走——老实说,我也不在乎。”

一枚金币几乎以快得看不见的速度从桌子的一头,滑到了另一头私掠许可证的底下,胡安指挥官立刻便用手按住了,抬起头望向叶可,后者眉眼一抬,灰蓝色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我认为,那些遭受了勒克莱尔袭击的港口,尤其是那些带领着人民一起度过了难关的长官……可比我这样只是尽了举手之劳的船长更值得嘉奖,您说对吗?”

“当勒克莱尔几年前袭击圣热尔曼时,我还担任着那儿的指挥官,”胡安指挥官挺起了胸膛,自豪地说着。叶可不动声色注视着他手指一动,那枚金币立刻就进了他的口袋,“不管怎么说,这些东西看上去的确是真的,我代表所有加勒比海的殖民地港口感谢你替我们,也替西班牙干掉了勒克莱尔那混蛋,呃……”

他扬起了眉毛,叶可走进办公室时做了自我介绍,但是显然那时指挥官还沉浸在“竟然有人自称杀了‘假腿’勒克莱尔”的震惊之中,完全忘记了她的名字。

“来自塞维利亚的恩里克之子雅各布。”她回答道,其实“雅各布”就是西班牙念法的“叶可”,又是一个极其常见的名字。她喜欢把自己本名变换后的名字用在假身份上,既便于辨认,又不容易被人戳穿。

“是的,雅各布……咳咳,我要先把这些证据交给西印度皇家交易所,悬赏令是由皇帝陛下发布的,殖民地没有权力插手。但我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爵位,赏金,这都是陛下承诺过的,要是陛下高兴,你甚至还有可能得到一块封地。勒克莱尔可是皇帝陛下的心头大患,像您这样有勇有谋,立下大功的船长,他绝不会亏待。”

“是的,我相信如此,”叶可意味深长地说道,“到那时,我也会确保像您这样尽忠尽职的长官不被亏待的。”

她没有趁势提出想要留在殖民地的意愿,这只会让旁人怀疑她护送玛格丽叶塔前来美洲的真实目的。杀死“假腿”勒克莱尔,击沉处女圣典号,就已经足够殖民地的长官恳求自己留下来,为他们剿灭海盗,她只需耐心等待他们开口。

指挥官拍了拍叶可的肩膀。“你等着瞧吧,”也许是因为已经听到了金子在前方叮当响,他的语气也激动了起来,“不出几天,整个美洲都会知道你的鼎鼎大名和事迹,尤其是那些饱受勒克莱尔袭击之苦的城镇港口,无数人会涌进教堂,为你的安康和勇猛祈祷,要是像你这样的船长再多来几个,我们就不必再担心海盗的来袭了。我敢和你打赌,要是新西班牙总督堂路易斯知道了你的贡献,肯定会邀请你去新墨西哥城与他见面的。至于圣地亚哥省的省长,就更不必说了。他这几天去了另一座城镇,因此不在哈瓦那。”

“要真是那样的话,替我感谢堂路易斯及省长的盛情,”叶可说道,“很可惜的是,一旦我把罗德里戈夫人送去了科伊瓦岛上,我就必须立即返回塞维利亚。我想,此前送来的官方文件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胡安原本绯红的脸色在听见“罗德里戈”时瞬间便转白了,眉毛尴尬地纠成了一团,双手不安地搓动着,“真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他突然压低了声音,“虽说消息已经被送回西印度皇家交易所了,但你们才刚刚抵达哈瓦那,自然不可能知道……贝尼托·罗德里戈阁下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叶可表面一副惊讶无比的模样,内心却冷笑了好几声,这个结果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看在老天的份上,这让我怎么跟罗德里戈夫人交代这件事?”

胡安窘迫地干笑了几声,忙不迭地将话题进行了下去,像是生怕叶可会要求他来传达这个消息,又或者是因此迁怒,收回此前的金钱承诺。

“那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显然,你们刚从塞维利亚起航不久,这可怜的人就撒手人寰了,只是可惜了罗德里戈夫人,还没能见上丈夫一面就成了寡妇。不过,罗德里戈阁下留下了不少遗产,包括科伊瓦岛,都是夫人能合法继承的遗产,现在就等西印度皇家交易所把官方文件再送回来了。我想,这对她来说也是个安慰吧?只是,在文件抵达以前,罗德里戈夫人恐怕都不能离开,有好些还需要她的签名呢。”

“那我最好赶紧将消息送给罗德里戈夫人。指挥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她作势想要往外走,跟着她一同下船的只有做了男装打扮的玛蒂尔达和卡特琳娜,她们两个这会正在城镇上打探消息,叶可急于带着最新的情报与她们汇合。

晚出发的灰冠雀号还会赶在珍宝船队前头抵达美洲,是她没法预料到的一个结果。虽然此刻她将灰冠雀号停在海湾以外,远离港口的地方,但留在哈瓦那的时间越久,就越不安全——倘若灰冠雀号在珍宝船队以后才来到哈瓦那,那自然能停留得久些——毕竟,常年在新大陆来往的船只不太可能认出灰冠雀号。她被通缉的消息会传来美洲,但至少不会有人公然指着她的船,喊出她的真正名字。

“当然,当然,这是自然的。”

胡安指挥官跟着站了起来,他的个头不高,头顶上已经秃了一块。在这炎热的天气下,他穿得就跟叶可一样厚实,汗珠从油光水滑的秃皮上渗出,他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洒了香水的手帕,擦拭着头发。

“你的船只,呃——”

“玫瑰圣母号。”叶可回答,这个名字属于保罗船长的第一艘走私船,从来籍籍无名,但他就是在那艘船上教会了叶可所有航海必备的知识,这是她用以纪念他的方式。

“——似乎没有停靠在港湾中?”

“是的,因为罗德里戈夫人携带着大量价值连城的嫁妆,停靠在港湾中,我担心会有海盗闻风而来,打劫港口。停在近湾处,一有不对,便能随时离开。”

对新娘嫁妆适用的道理,对一群亡命之徒也同样适用。

“你这么考虑是对的,”胡安指挥官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座港口中的守备很薄弱,我已经一再向皇帝陛下请求过,希望他能准许在这儿建立一些堡垒,甚至是拨派更多的军队过来,但是……”他叹息着摇了摇头,“算了,这不是我想要与你商议的事情,我们边走边说吧。”

他领着叶可往外走。抵达哈瓦那时已是午后,如今傍晚刚至,天空如油布般分为三层,先被刷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再是一层浪漫的浅粉,如同银河一般穿过狭长的天际,最后是混杂了蓝紫的层云,从晕染的粉金上缕缕堆叠。岛上建筑不高,从道路这头便能一眼望尽倒映着余晖的大海,几个小孩尖叫着从隐约可见的土路上跑过,身影消失在婆娑的树影中。

叶可以前只在船长们的只言片语中听过殖民地的风光与景色,他们的故事也是从别的船长口中道听途说而来。他们谈起过衣不蔽体,拿着长矛,未曾开化的野蛮人,说起在参天大树和斑驳藤蔓中拔地而起的古老神殿,提及这片土地原始而又惊心动魄的美,形容在碧涛粼粼间如星点缀的连绵群岛,但那些字句没有色彩,没有生命,此刻她看到的一切才真正地填补了那副残缺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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