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言诗抵达碧溪县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
长途跋涉,疲劳不堪,她很想泡个热水澡,派人先去禀告祖母,谁知蜜心告诉她,她祖母正在菜摊卖菜,让她去客栈住。
前后世加起来,已经有五年没有见过祖母了,祖母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她。
不仅不热情迎接她,还让她住到客栈……
住客栈就住客栈。
碧溪县的客栈又小而简陋,与洛阳的客栈自不能比。
她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疲乏,带着蜜心去找祖母。
一个菜摊前,她戴着斗笠站着,她的祖母,坐在菜摊后面,正拿着一个瓜瓢,对菘菜洒水,一边还跟隔壁肉铺的大婶子忘情地谈天,那婶子正拿着一枝柳条,挥赶靠近的苍蝇。
她走到摊子前,轻咳了一声,她祖母才回过头。
“姑娘,买菜?”
她掀起了帷帽一角,露出半边脸,对她小声道:“祖母,是我啊。”
她祖母姓沈名甘棠。
是个清瘦的婆婆,双鬓半白,但目光炯炯,很有精神,沈甘棠看着兰言诗一会儿,终于认出她,对她说:“你?怎么来了?”
态度冷淡,像是在和陌生人说话一样。
“我来看您。”
“你?母亲同意?不怕我又把你?看丢了?”她像一个不近人情的老太太。
兰言诗干笑一下,“那是我年岁小嘛,现在我大了,不会轻易走丢的。”
小时候,她在祖母这里玩耍,曾经走丢一次,是一个好心的乞丐哥哥送她回来的。
那次她走丢以后,母亲心急,和祖母大吵一架,后来她便很少来这里了。
“祖母,你?在干吗?”
沈甘棠答:“卖菜。”
“哦。”
兰言诗见她并没离开?的想法,于是走到她身旁,说:“那我陪你吧。”
“你?干得了这活?”
“这也不难吧?”
快近傍晚,街上行人不多,眼见着菜都快放蔫儿了。
隔壁猪肉铺子的老板陈冬梅对沈甘棠说:“甘棠姐,这是你孙女啊?哟!都长这么大了!”
“嗯。”
“小姑娘,你?戴着帽子做什么啊?”
“我太漂亮了,会引人注目的。”兰言诗如实回答。
隔壁大婶子听到她的答案,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甘棠姐,你?家孙女还挺逗人的。”
沈甘棠一本正经地回了一句:“她说的是实话。”
隔壁大婶笑得?更放肆了,而?且她笑声嘹亮,整条街都听得到。
“祖母,咱们要在这里呆到多久啊?”
“把菜卖完。”
“卖不完怎么办?”
“丢了。”
“那多可惜。”兰言诗最不喜欢浪费食物的行为,哪怕是她不爱吃的蔬菜,“怎么卖啊?我来帮您。”
“你?母亲觉得?我卖菜很丢她脸面,你?不这么想吗?”
兰言诗心里认为,她祖母完全不需要在街头抛头露脸,家里不差钱,卖菜,也赚不了几个钱吧。
假如她没死过一遭,会到这里为止。
重生以后,对生命有了新的领悟。
有什么比随心自在更重要呢。
祖母喜欢,随她去吧,这跟自己喜欢吃甜食没有区别。
再说呢。
这离洛阳山高水远的,就算她坐在这街头卖菜,谁能认出她啊。
“您喜欢就好。”
沈甘棠没接话。
兰言诗又问:“祖母,怎么卖菜?”
“坐着等?,还能怎么卖。”说罢,她从桌子下面淘了一个小凳子,往自己旁边“啪”地一放,“站着干什么,坐吧。”
兰言诗应声坐下。
旁边肉铺的大婶感叹一声:“诶,这生意不好做啊,人都去了凉州过寒食节了。”
她身材丰满,围裙遮不住粗壮的腰肢,她拿着蒲扇,边扇边叹气着。
原来寒食将至,凉州举办了众多寒食活动,蹴鞠比赛、斗鸡会、赛花节……县上的居民都赶去凉州凑热闹去了。
怪不得?,届时地震发生,死亡无数,程迦竭尽全力,才救下三万人。
而?且在震中,他为了保护一个小孩,左手骨被石板压碎,再也无法画画了。
“那地方在哪儿?”
兰言诗觉得?戴着帷帽说话不方便,干脆拿掉,问那大婶。
“百里外,远着呢。”那大婶子随意挥了一下柳条,赶走了一只苍蝇,习惯性地瞥了眼菜摊,收回目光,双眼瞬间瞪大,等?会,她看到了什么?
她扭头,看着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女正双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望着面前摆着的菜。
她穿着一身款式简洁的水色长裙,发髻也是简简单单的,头上戴着两三朵桃花款式的绒花簪子,好似长在荷塘中的一朵荷花,清风徐来,美不胜收。
被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表情夸装,说她呆若木鸡也不为过。
沈甘棠发现了陈冬梅的异常,并无多说。
方才在兰言诗掀起帷布的那一刹那,她就认出了她,和自己儿子一模一样的眼睛,怎么会认不出呢?
算起来,她已经七年没见过这个孙女了。
兰坯将她养得很好,她美丽,无暇,心思?也单纯干净,比那个闹腾泼辣的儿媳妇,不知好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