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宸很早就睡下了,许绿筱看下时间,简直是儿童作息。
反衬得她像个邪恶巫婆,不由想起夜店那次,亲一下就缺氧了……眼下他似乎又有点病歪歪,她还真有点下不去手。
她胡思乱想着,去看了会儿鱼。
因为一部电影,让这种小鱼被世人熟知,被迫离开深海,成为都市人的宠物。真是令人唏嘘。联想到本不该在这里的她,也有些惺惺相惜。
那只被嫌弃的小鱼,又凑过来与她对视,这么强的好奇心,还真有点像她呢。
病房隔音良好,安静得让她也犯困,收拾好床铺就躺下了。
但是心里有事,睡得很浅。迷糊中听到咳嗽声,立即就醒了。
似乎还有翻身的声音。
许绿筱起床,悄悄走过去,站在门边。
床上人呼吸有点重,频率也有点乱。
不知该不该进去,有点怪怪的,也怕自己把持不住……
这时丁宸忽然出声:“徐叔……”
听起来声音不大对,许绿筱赶紧过去,“怎么了?”
借着窗外月光,看见丁宸眉头紧锁。
“疼……”
她听得心一颤,“是腿疼吗?”
“不是……”
见他手捂着腹部,她正要再问,丁宸忽然睁开眼,像是愣了愣,“怎么是你?”
“徐叔今晚有事,我替他。”
他又开始咳嗽,想要起来,许绿筱伸手去帮忙,一不小心碰到他的额头,湿漉漉,吓了她一跳,伸手去开床头灯。
被他按住手:“别开。”
她立即僵住,他的手心很热,第一反应是,这是成年异性的体温。
第二反应,这不太正常。
“你发烧了?”
这可不妙。
她果断道:“我去叫护士。”
丁宸手撑床坐起,“我想吐……”
许绿筱拿来工具,丁宸探出上半身,却只是干呕。
看着他头顶短发湿亮,都是汗,因为干呕的动作肩头耸动,头一次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肩背很宽,睡衣贴合在肌肤上,勾勒出肩背肌肉的线条。
她反应过来,试探地碰了下他后背。
触感温热,湿了一大片。
许绿筱按了按钮叫人,等待的间隙里,六神无主,各种猜测。
会不会是吃坏了肚子?晚上吃什么来着?
不对,听阿姨说,丁宸好像几乎没吃,还吐槽了句“越来越难伺候了”。
莫非是急性阑尾炎?阑尾在哪边来着?
她拿毛巾给他擦额头的汗,他握住她手腕,很用力。
他没出声,但呼吸的频率表明,他在极力克制。
她也没出声,就让他这样握着,如果能让他好受一点。
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丁宸低声说:“你回去吧。”
医生护士赶来,开了灯,各种查看测量,丁宸这会儿意识有些模糊,任人摆布。
许绿筱向他们介绍刚才的情况,以及症状。
然后就被客气请出去。
走到外间时,听见一句:“会不会是凶险性感染?脾切除的后遗症……”
年轻女声,像是护士。
低沉男声斥责了句:“检查结果出来前,别乱说。”
许绿筱僵在原地,脾切除?
所以丁宸刚才用手捂住的部位,是脾脏吗?
许绿筱回到房间,阿姨也被惊醒了,盘腿坐着,不知从哪摸出一串佛珠,闭着眼,碎碎念。听说丁宸的母亲正在赶来路上,父亲人在外地。
直到天亮时,才听到结果。
只是着凉引起的感冒,因为免疫力低,伤口有些炎症,所以来势汹汹。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除了许绿筱。
如果没听到那句话,她也以为只是单纯感冒。
因为她也见过丁宸坐在窗口吹风。
可自我科普了半宿的她,已经知道,免疫力低下,是因为脾的关系。还有,如果真的是“凶险性感染”,会有多危险。
阿姨松了口气,把佛珠塞到枕头下,嘟囔了句:“真是个活祖宗。”
歪倒在床,很快响起熟悉的鼾声。
许绿筱太阳穴一跳一跳,也想睡一会儿,却做不到,她去用冷水洗了脸,换回自己的衣服,然后等着另一个结果。
转眼到了中午,接到爸爸的电话。
“过失伤人,三年。”
“没想到会这么快,以为得等个把月才下判决书。看来丁家不愿再耗下去了,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最后,不忘叮嘱她,别有心理负担,好好工作,照顾好自己。
一夜未睡,许绿筱整个人有些麻木。
包括神经和情绪。挂了电话,只有深深无力感。
想蹲下去,但是医院过道,人来人往,她还是生生撑住了。
两个原本毫无交集且正处于大好年华的人,一个身陷囹圄,一个身体残缺。她还是真是罪孽深重。她隔着玻璃窗望下去,这个高度,足够一了百了。
随即被这想法吓到,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她对自己说,这个念头不能有。
许绿筱捂脸调整了一下表情,回去时,阿姨已经起了,去厨房忙碌。
她拉开抽屉,拿出丁宸的那盒烟。
抽出一根,送到嘴里,感受到淡淡烟草味,这才想起没打火机,而且也不能在这里抽。
她下楼去便利店买了一只,一元钱的打火机,如果烟有情绪,会不会觉得受了侮辱?
她在花园常坐的石凳上,抽了一支烟。
开始有点呛,慢慢就找到感觉。
一吸一吐间,极度压抑的情绪似乎也得到了排解,哪怕只是暂时的,也很有用。人生再长,也是由一个个时刻构成,这中间有若干个关键时刻,无论用什么方法挺过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