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经常看到某某企业员工因不堪加班,纵身一跃,因为很多师哥师姐被招过去,所以大家都很关注。许绿筱觉得,他们就是没能挺过那些关键时刻。
人在夜晚,生理上最脆弱,容易陷入混乱和绝望,放大悲观感受,撑到黎明就好了。
像她这样,走出来,看看花草树木,各种小虫子,一切都有序而充满生机,心情就会好很多。作为高级动物,再怎么说都比它们更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吧。
她想起什么,又打给爸爸。
“他们出示伤情鉴定了吗?”
“脑部外伤,胫骨骨折,做了内固定手术。所以你妈还有点不甘心,想要上诉,被我劝住了。”爸爸最后强调,“到此为止了。”
听起来也像在说服他自己。
毕竟没有哪个父亲能轻易接受自己的孩子被判刑,从此背负一个人生污点。
许绿筱收起手机,揣好烟,转身时,吓了一跳。
丁宸的母亲,正在她身后站着,不知来了多久。
她头发盘在脑后,穿藏蓝色裙装,挎一只鳄鱼皮包,正若有所思看过来。
看来丁宸是随了他母亲。
这位年轻时也应该是个美人,当然现在也不差,身材保持得更好,敢穿收腰款系皮带的裙子,至于那种端庄里透着骄矜的气质,就更是加分。
当然,也很有压迫感。
“许绿筱,谈谈吧。”
几分钟后,医院附近咖啡厅,环境优雅,没有闲杂人等。
许绿筱挺直脊背,视线低垂,心想如果是恶语相向,那就不卑不亢,如果甩来一张支票,那一定要满脸羞愤,然后小心收好。
结果人家却问了一句哲学或者是玄学话题。
“你信命吗?”
“……”
“我以前也不太信,我和丁宸他父亲,就是靠着不信邪的劲头,才一路走到今天。但是老人家都信,丁宸的奶奶给他求过一枚观音像,他一直戴着,直到几个月前在游艇派对上弄丢了,找都没法找。”
“再后来,他就遇到了你。”
“他这二十年来都没受过什么伤,无论是开赛车还是其他极限运动。”
“你喜欢丁宸吗?”
许绿筱一直默默听着,好不容易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摆脱负罪感,又要被拖回去了,她是红颜祸水,少爷的克星,luckydog的终结者。
听到这句,她抬眼。
只一个眼神,对方已知晓答案,满意地点下头。
“无论喜欢与否,都一样。我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对你只是不甘心,而且喜欢跟我们唱反调。我上次让你别再出现,他就把你安排到身边。”
“你现在正处于一个关键时期,也该为自己着想,在他这里,无论你想得到什么,都不会有结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绿筱笑了下,“我明白,我马上就走。”
她想说,其实不用说这么多,只要把丁宸手里那份合约毁了就成。可是她不确定这件事丁宸父母是否知情。弄不好倒成了她违反保密条款。
她还想说,他需要接受心理疏导。
但是算了吧,不要让人误会她有什么非分之想。
***
丁宸睡了一觉又一觉,再次醒来,感觉好多了。
门被推开,他抬眼望过去。
是母亲。
穿着香奈儿,用戴着百达翡丽的手捧来一杯水,有一丝微妙的违和感,但妆容向来一丝不苟的人,鬓角有些乱,脸上难掩疲惫。
他知道,母亲一直守在这里。
丁母问:“饿不饿?”
他微微摇头。
“喝点水吧,嘴唇都发干了。”
他撑起来,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丁母伸手,碰了碰儿子的头,那道疤痕变浅了些,从小到大没受过苦,这次从头伤到脚。
她平静地说:“当庭宣判,过失伤人,三年。”
丁宸没什么反应,只是低喃一句,“这么快。”
“这件事终于结束了。”
丁宸躺回去,隔了会儿才说:“你们是故意的。”
“什么?”
“当庭宣判。”
“当庭还是以后,又有什么区别。早点结束,彼此都早点解脱。”
母亲说了两次“结束”,虽没加重语气,他也听出在刻意强调。
他不再开口,还闭上眼。拒绝交流的态度让母亲不满。
“知道你爸为什么一次没来过吗?”
“因为生气,以前再怎么胡闹都没关系,这次拿身体开玩笑,伤了父母的心。”
“这是意外。”
“本可以避免的意外。”丁母难掩讽刺,“你能跑去那种地方才是意外。”她顿了下,“不管怎么说,你爸还是爱你的,差点就连夜飞回来,你别多埋怨他。”
“我知道,他不爱我还能爱谁。”
丁母轻叹,“就因为是独生子,才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始终长不大。”
丁宸回了句,“说得好像你们有时间再生一两个似的。”
丁母不悦,“宸宸。”
丁宸翻了个身,“我要睡觉了。”
母亲离开后,丁宸坐起来。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觉。
他下了床,身上还是发虚,腿一踩地也隐隐作痛,于是老实用了轮椅代步。
外间很安静,落满阳光。
他来到鱼缸前。
鱼缸里一片岁月静好的景象。
只有两条在外面,King,还有个不配有名字的,悠然地游着。他伸手敲了敲,把另外两条大概躲在海葵里午睡的喊了出来。
他想起几天前,因为不舒服没去做康复。许绿筱过来给鱼喂食,以为他不在,于是放心地跟小鱼对话。嘀嘀咕咕,说了好多。
“一二三四,都到齐了,开饭!”
“你们两个傻傻分不清楚的,也有权利拥有自己的名字,嗯,就叫‘奔儿波霸’和‘灞波儿奔’吧。”
“小许,来多吃点,长得壮壮的,你就是这里的大王。”
“喂,山大王你别来抢,你该减肥了。”
“……”
“……小许,你要快点变强大。”
丁宸回过神,哼一声,“长得壮壮的,过年宰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