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凌怒道:“羲儿哪来的长生不老之术?你是要陷我派上下成为祸国的徐福、江充之流吗?”
李云意挑了挑眉,好像有恃无恐一样,说:“看来师兄和尹师侄是不想为陛下尽忠了。”
公孙凌冷冷道:“向陛下尽忠待来日再说,今日门户有变,我且先废了你!”
本派门规是禁止门人以长生之术在皇帝面前献媚的,禁止引导皇帝向往沉迷修仙炼丹,这不但于天下百姓是大害,于本派也有灾祸,一旦遇上这种本派弟子,必要清理门户。可是过往七八十年,公孙凌和赵云卿从未遇上过。
李云意喝道:“圣上面前,你们敢放肆!”李云意认为尹羲家人在长安为官,该有忌惮,她现在又认作是宗室之人,他们不敢动手。既然他们如此欺人,不让她好过,她也不让尹羲和她家人好过。
尹羲神情淡淡,又朝李世民一揖,说:“我从未听说史上有哪位明君会插手旁人门户之事。”
李世民也惊骇莫名,在李承乾反叛之前,李世民是从不信炼丹和长生不老的,此时是李云意一面之辞,他也不能尽信。
这时诸位大臣、皇子早就拦在李世民面前了。
公孙凌和赵云卿对看一眼,二人素有默契,便共同施展灵力压制未突破筑基期的李云意,令她施不出符术。
尹羲连忙欺身而近,李云意施展不出足够的灵力,所以使不出法术类的功夫,只有挥剑朝尹羲乱砍。
单纯武道上体术上面,李云意哪里是尹羲的对手,尹羲也不用耍什么花枪,只一招比李云意更快,她红影一晃,快到人们看不清楚,仙剑剑峰刺穿李云意右肩之下,将她钉在地上。
此时李云意再不能做妖了,赵云卿和公孙凌放开法力禁制,走到李云意跟前。李云意口喷鲜血,目中带着恐惧,原来她以为他们该有的忌惮只是她以为。
李云意没有想清楚,如果她没有对皇帝说起仙道之事,三人不想惹麻烦还受挟制,让她一分。她既然已经触犯最严重的门规,左右在皇帝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那么本就对她不满的同门就除掉她就名正言顺了。
侯婧如都被吓傻了,惨叫一声:“师父!”
侯婧如扑了过去,泪流满面,但是现在公孙凌、赵云卿、尹羲三位金丹期的人在场,她一人如何能抗。
公孙凌和赵云卿到底还念是同门,见她半死不活的样子,心头又软了三分,让尹羲拔出仙剑,收回鞘中。
李云意鲜血狂涌,公孙凌和赵云卿拖起她就走,尹羲看了脸色雪白看着她的尹寒山。
尹羲知道自己追求仙道,无法让家人鸡犬升天,俗世之中君臣有别。李世民是史上很有心胸的皇帝,他在世时身边的功臣大多善终,但是前题是不能太过份。
尹寒山真怕女儿再当众行凶,骂道:“孽畜!你想干什么?”
尹羲撩袍单膝跪地,说:“皇上恕罪,本派原是昆仑余脉上的门派,现位于吐蕃边境,但是我派人士心也在我大唐。本派传承千年,门规素来严谨,禁止门人在朝廷如徐福、江充之流招摇撞骗,祸国殃民,如遇上此事,必定要清理门户。”
李世民挥开几位大臣,目光冷冷落在她身上,半晌才说:“你说贵派位于吐蕃边境,是提醒朕不能用大唐律法处置你么?可是外夷之人在我大唐杀人尚且是死罪,何况你是宰相之女。”
尹羲道:“我派家丑露于圣上面前,我等实在无地自容。此中是非曲直请皇上明鉴,史上秦皇汉武何等英雄,却因徐福、江充之流,晚节不保。我派门人是通晓一些道家养生之术,但是禁止以‘长生不老术’蛊惑君王、祸乱朝堂,实出于我道门怜惜众生之心。”
李世民问道:“这么说,贵派虽无长生不老之术,但于养生方面还有些能耐的。”
尹羲思维敏捷,博览群书,不卑不亢道:“何止是我派有养生之法?历代文献都有养生记录。南北朝时陶弘景所著《养性延命录》中云:‘纳气有一,吐气六。纳气者谓吸也,吐气者谓吹、呼、唏、呵、嘘、皆吐气也。’
药王孙思邈……生于西魏大统七年(公元541年),至今百年,只怕仍然在世,所以人活百年并非不可能。难处在于,一、普通人天姿有限,无法理解医道之博大精深,学不会高明的吐纳养生之法,这就像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大将军一样;二、大多数人意志薄弱,容易耽于酒色,耗废了生命力;三、在俗世中,普通人吃用不忌,体内阴阳大乱,伤了根基。我派门人寿长,是因为养生之法代代相传,门规持戒严谨,我等在山上清修,诸事不扰。养生并不等于是徐福、江充谄媚骗取富贵的所谓‘长生不老术’,我若真通长生不老术,我爹也不会老成这样了。”
尹寒山这时才出列跪了下来,说:“皇上,小女虽然拜入山门学艺,但是绝没有那本事。”
李世民见尹寒山脸上的皱纹,他本就对历朝历代追求长生不老的皇帝哧之以鼻,此时也更相了几分。尹寒山到底是他的肱股之臣,他对待人才素来以国士之礼,忙说:“尹爱卿快起来吧。”
尹寒山又请了罪,才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李世民说:“你通养生之学,可愿入宫为朕与诸妃讲授养生之法?”
尹羲奏道:“臣女自小受爹爹教导,为陛下与娘娘尽忠效劳本是份内之举,只不过进宫就有点不便了。深宫禁苑自有法度,臣女并非宫女、女官或妃嫔,进出内宫不忌,让臣女的心上人如何看待臣女?若是娘娘们有兴趣,可于长安附近择一道观,臣女愿以讲授。但是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娘娘们有的学得好,有的学不好,就非臣女可以左右的了。“
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闪,尹寒山道:“逆女,你住口!”
尹羲说:“我只是说实话,这天下吹牛的人多的是,陛下若是需要那种人,何必问我。我若不说实话,岂不是欺君之罪?”
李世民冷哼一声,说:“也罢。你伤的那位是不是宗室,朕自会派人去查,你若犯杀人之罪,你就算是宰相之女,朕也不能纵容。”
尹羲说:“以李云意的内功,我那一剑没刺中心脏,她就死不了。我师伯和师父带她下去,一为治伤,二为废去她的本门武功。因为陛下和爹爹在此,我下手才轻了,不伤她性命。但是往后她没有门派和武功傍身,自己再作死而死,与我何干?”
李世民起身离去,在诸臣、诸子的扈从下跃上大宛良驹,绝尘而去。尹寒山落在后头,扶起尹羲,说:“羲儿呀,你怎么会犯下这样大的罪过呢。”
尹羲说:“我怎么知道会遇上皇帝?我也不知那李云意走火入魔至此,想借皇帝来置我于险境。”
李云意说她通长生不老之术,是想让她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若是她真的以此在宫中招摇撞骗,就是她犯了本派禁令,要被门派处死;若是她违抗皇命,皇帝又会让尹家不得好过。
当时那情况,李云意是不可能听他们的话闭嘴避开外人再谈判的,只有及时拿下她一条路。反正坏的不能再坏了。
尹寒山道:“皇上让你入宫传道,你又何必说那种话?他给你一个台阶,你就下呀。”
尹羲说:“爹爹以为入宫传道是什么好事,传来传去,万一我变成妃子怎么办?皇上都那么老了,有那么多妃子和儿女,我宁死也不可能委身于他。我的心上人是个概世英雄,功力比我深、阶位比我高,长得比潘安宋玉强多了,对我又很好很好,我怎么能让他疑心我贪恋人间这点富贵呢?”
尹寒山也明白,入宫传道之事只怕没有这么简单,男人总会对美人心动的,皇上身边就有许多与女儿同龄的美貌女子服侍,要说皇上面对美色一点不动心,他也不相信。
尹寒山道:“你……你还真有心上人?怎么这么不害臊呢?”
尹羲玩世不恭笑道:“爹是不是想我害臊一点,半推半就当了妃嫔,你好当国丈呀?”
尹寒山肃然:“胡说八道!我是担心你,咱们尹家怀璧其罪。”
尹羲目光冰冷,说:“我定护咱们家周全。若是皇上非要以此定罪,那就走着瞧。”
尹羲知道无论昏君明君都是好色的,也没有想要挑战这个时代的欲望,但是当妃嫔分享男人这种事也要双方都愿意。
尹寒山捂住尹羲的嘴,又说:“你乖乖回家再说,我先走了。”
尹羲拉住尹寒山,说:“皇帝都有些手段,若是皇帝或者皇子看上我了,爹就和他们说明白,我只喜欢童男子,别人用过的男人我都不要,而且我有生之年只招赘,不出嫁,赘婿也不得纳妾。我的武功比男人更高,就不会以妇人之态事奉男人,而是男人侍候我。谁要真喜欢我,就来和我比划比划,打得过我的又永不纳妾的童男子,我就接受他入赘。”
尹羲知道自己“有生之年”不可能成亲,而是要渡劫成仙后才能和洛凡在一起,把这话说绝了也不怕。
尹寒山差点给跪了,说:“羲儿,你这是什么条件呀。”
尹羲眼珠子一转,说:“爹爹,要是被那种已有妻妾的男子近了我身,我一身修为就毁了,还会英年早逝。”
尹寒山这才严肃起来,他就算对皇帝再忠心,也不想送女儿去死。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这些话可别对别人说起。”
……
尹羲寻到树林与公孙凌、赵云卿会合,这时他们已经拔除了李云意的灵根,让侯婧如为她上了伤药。
李云意靠在一棵树上,这时再也作不起来了,她没有想到他们三人一点都不顾忌着皇帝和她远支宗室的身份。
她现在没有灵根,待到身上余下的灵气消散,她就会变成一个五十八岁的普通人的模样,李云意充满着绝望。
“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好狠……”
公孙凌冷冷道:“门规如此。我想你在蜀山几十年不会不知我派门规,可你却非要触犯,这些因果也只落在你自己身上。”
“我不服!”
忽听树梢呵呵一声轻笑,一道红影落下来,伊人款款而来,说:“我们要你的服气干什么?值多少银子?”
李云意说:“尹羲!我乃是宗室中人,你敢杀我?”
尹羲哂笑:“你这个不知几服之外的宗室,现在不过是普通的老太太,我怕你什么呢?你家有个侄儿,最好是不惹麻烦的好。”
李云意说:“我派门人不得杀害无辜。”
尹羲提醒道:“不是‘你派’了。我要害人的手法很多,保证没有一个是触犯律法和门规的。你得想清楚,你这个年纪已经不能生孩子了,你的侄儿只怕是你最亲的人了。你老了之后,侯师姐也不能接你在身边奉养吧,还不是要靠你侄儿?”
李云意忙抚着自己的脸,虚弱地说:“我这就老了吗?我老了吗?”
侯婧如摇头:“你不老。你好好歇着吧。”
公孙凌、赵云卿和尹羲扬长而去,只留了她们师徒,一个疯魔,一个恐惧。
……
公孙凌、赵云卿、尹羲到了渭水河岸一块大岩石上。尹羲躺在岩石上,一边吃着果子,一边架着腿,玩世不恭的样子。
可是公孙凌和赵云卿的心思更重一些,一想到一个修士毁了道行只是瞬间之事,他年他们又是以何种方式殒落呢?从古至今,修士成功登仙位的不到百分之一,他们殒落的可能更大吧。
尹羲叹道:“师父,师伯,别操心了。人在家中坐,祸也从天上来,都是常事。从咱们寻找玉玲珑开始,劫难一环连一环,绵绵不绝,将之看作是修炼过程吧。”
公孙凌看着她慵懒备赖的模样,不由得生出些宠溺之心,只是他从前几乎不会笑,现在也不易在人前露笑,
公孙凌忽想到一事,说:“皇帝会为难你和你家人吗?”
尹羲说:“应该不会吧。我父亲功在社稷,况且李世民是聪明人,他没有把握制服得了我,不会擅动。”
赵云卿说:“只怕尹相爷会愚忠。”
尹羲不禁长叹一声,说:“李世民也是英主,但是喜好嫖/娼,去年还纳了一个跟我同龄的才人,这可与联姻稳定朝堂没有半毛钱关系。听说他从前长年行军,身边带着些女侍卫,白天保护他,晚上陪/睡,他那么多‘母不详’的儿女,多半就是这样来的。”
所以讨厌皇帝这种生物,除非皇帝是她爹或者哥。想想第二世穿越时,尹翔有一个皇后三个妃子。其中皇后是他敬重的嫡妻,他纳珍妃估计是因为怜惜她的忠心和命运,另外两个妃子是为了尽快平定天下,作出接受前朝藩镇重臣的姿态,那是各方都乐见的政治操作。而对普通的没有别的能力的世家女子来说,那也是非常普遍并且在她们出嫁之前就在心中已然接受的事。普通小官的小妾比尹翔还多,他们还会宠妾灭妻,尹翔反而不会。一切的前题是男女双方当事人都是愿意的。
不过在尹翔中年时,职业宫女中出现一个聪明漂亮又心大的,男人中年容易生出油腻之心,尹翔估计也有几分动心。宇文冰冰本是贤后,她包容珍妃,是因为珍妃是尹家自己人,珍妃也很安分守己。宇文冰冰接受曹贤妃和沐淑妃是时代下的一个皇后需要的政治妥协。史上阴丽华、长孙皇后都避免不了需要接纳政治需要进宫的后妃。
但是宇文冰冰也不是兔子,她接受不了那种心大的职业宫女,那宫女和顾若兰是一类人。宇文冰冰这皇后的宫斗技能显然不合格,于是把这事儿告诉了刚刚游山玩水回京的尹羲,让尹羲帮忙去宫斗。
尹羲的办法简单粗暴,在只有尹翔一个人在场时候问他需不需要她帮忙,当晚可以给她弄来侍寝。尹羲说她赚了很多钱,偷偷给哥哥支付一笔嫖/娼费还是轻而易举的。尹翔的脸上挂不住,矢口否认。
尹羲知道男人不到最后一刻就难以死心,于是去直接和那女子谈判,说如果她对尹翔是真爱可以让她侍寝,但要先给她做绝育,皇室更不可能封她为妃,更无妃嫔的待遇,永远见不得光。尹羲说她会给一间屋子给她住,她会面对所有长公主、皇后、妃嫔、皇子的敌意。这是真爱的代价,也是她对皇帝的真心的考验。
那女子虽然不服气,但是哪敢赌那么大,最后尹羲让她安静体面的辞职出宫去了。尹翔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是想一想赵霆尧的前车之鉴,马上又和西北国家开战,他就抛之脑后了。
尹羲游思着第二世的事,公孙凌冷冷道:“难不成那皇帝还想纳你为妃不成?”
尹羲叹道:“小爷脑子有病才去侍候凡人男子。小爷花钱请几个美少年天天给我弹琴唱小曲儿差不多。”
公孙凌冷冷道:“什么曲子这么好听?”
尹羲百无聊赖,叹道:“想我从前的志向是当个混天魔女,现在有师父师伯看着,只能变成一个老实孩子了。那些门规别说李云意受不了,我也怕得很呀。”
赵云卿不由得莞尔,才说:“天色将暗,咱们回去吧。”
……
翌日下午,忽有京兆府的王捕头和衙役到了相府,尹寒山还在尚书台衙门,尹铎又去了国子监读书,只好由李氏与尹羲接待。
原来是皇帝让京兆府查她行凶之事,至于杀人还是伤人,待查清楚再说,伤人与杀人的罪是不同的。
李氏吓了一跳,说:“羲儿不会杀人的,羲儿是个女孩子,不能坐监呀!”
尹羲暗道:昨日李世民果然是暗怒了,没有人能挑战他帝王的权威。不管之后是放还是处置,现在这个下马威她是吃定了。因为她昨日没有接那“入宫传道”的台阶,当众拂了帝王的面子。可是当时不拂他面子,真的进宫去传道,搞不好他会把她变成武媚娘或者杨贵妃,无论哪种她都没有兴趣,恶心得很。
王捕头和衙役们看到尹羲的相貌也不由得呆呆愣愣的,这和柳梦龙初见原主时一瞬间的表情是一样一样的。
作为一个男主的嫖具角色,必须处处长到男人的心坎上去,这才称得上原著中写的“赛西施”。
尹羲道:“这是大唐王法,我也不想你们为难,待我和娘交代几句话就跟你们走。”
王捕头回神:“尹小姐尽管交待,我等……在屋外候着就是。”
尹羲拉着李氏的手仔细交代要点,再让她不要担心她,不要让爹进宫求情,没有凡人能杀得了她。
李氏说:“可是那是坐监,有这前因在,往后你怎么嫁人?”
尹羲说:“我今生根本就不会嫁凡人,有什么好怕的。况且我没有姐妹,也不会影响姐妹的婚事。”
李氏又道:“如果你真的被定罪,如何是好?”
尹羲劝慰道:“我只伤人,没有杀人,罪不至死。按律要么就坐一两年牢出来,要么就是发配边疆。若是前者,一两年很快就过去;若是后者,我偷偷回来看你们,朝廷都不知道。”
尹羲暗想:如果皇帝真因为想长生不老或者单纯想嫖我而这样施压,我可也不保证有生之年忠于他李氏了。他伤我一百,我必还他一千,谁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