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闻岸握笔握得很用力,另一只手想抓住纸张揉成?一团,可却只能克制着,一笔一画写得端端正正。
一道屏风阻隔,那仙笙果?然越发肆无忌惮,声音简直是千娇百媚,如夜莺一展歌喉。
屏风后的黑暗角落,长相极其俊美的男子衣衫整齐地站着,一双黑眸专注而又阴鸷地看着被那一盏昏暗的油灯照亮半张脸的人。
江闻岸的脸一半掩在黑暗里,另一半脸颊在轻轻颤动。
他奋力地咬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失态。
他好似瘦了,脸缩了一圈,颧骨有点突出,从前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如今只剩黯淡。
沈延看到他的嘴角居然微微扬起。
他不在意。
他果?然不在意。
沈延攥紧手,没有去看不远处床上仙笙和一个身形酷似沈延的高大男子卖力地演着戏。
沈延最讨厌这?样淫/糜的声音,可此刻他充耳不闻,就这么冷冷地看着江闻岸。
看着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的江闻岸。
声音越来越婉转,江闻岸的嘴角却扬得更高,咧着嘴扯开一个僵硬的弧度。
沈延不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忍了下来。
他哪里不知道沈延是故意这么做的?可江闻岸是何其有自尊心的一个人,他不会容忍自己失态,至少在这个时候,他还要给自己留一点该死的体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江闻岸再也笑不出来,他终于抬手,示意床上的人停下来。
声音慢慢平息,江闻岸不知道自己听了多?久,折磨了自己多?久,却已经彻底麻木了。
他放下笔,捂了捂有些疼的眼睛。
他这?才放下袖子?,却见书案上投下一道人影,是只着里衣的沈延。
衣裳敞开着,没有系上,沈延踏着缓慢的步子走近他,居高临下垂着眸子注视他。
光听着声音已是钻心地疼,到最后他说服着自己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怨不得沈延,可亲眼看到他衣衫不整地出来时,他发觉自己还是难以承受。
眼睛又有点胀,江闻岸低下头,不去看他。
一个晚上了,他都没敢正眼瞧沈延。
他怕眼神会出卖自己,亦怕自己太过贪恋这?张朝思暮想的脸。
此刻更是百感交集,不愿看他。
这?辈子?,他们就只能这样了吧。
沈延:“江先生这?是怎么了?”
江闻岸沉默了一会儿才摇摇头,克制着声音低声道:“没事,只是方才见油灯太过昏暗,想挪近一点,反倒被烟冲了眼睛。”
“原来如此。”他未曾抬头,沈延便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扫视,目光落在他不堪一握的后颈上,变得有些晦暗。
“既然看不清,那江先生就先歇着吧。”他没心没肺地勾唇一笑:“毕竟明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必得养足精神。”
江闻岸已经没有力气想他说的“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了,好在沈延大发慈悲,指定了个小公公扶着他进?入一间寝宫歇息。
一直到坐到床上,江闻岸还是觉得腿发软,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干了。
他低估了沈延,只让他抄写经书,实在不是一个像样的惩罚,所以还要让他听着他与人欢好的声音,倒是达到了惩罚他的目的。
沈延果然聪明,知道怎么样杀人于无形。
他想过重逢的画面会是怎么样的,剑拔弩张或是装作视而不见,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杀了他或是将他抓入大牢,江闻岸想,他宁愿是那样,任何方式都不会比现在这样再残忍了。
可他又清楚地知道,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呜呜……”
门外传来呜咽声,暂时打断了江闻岸的伤感,他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立刻警惕起来。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声音再次传来,伴随着指甲挠动门板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在寂静的夜里有些瘆人。
江闻岸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害怕,这?一次他全神贯注,终于听得清晰了些,却发觉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心里升起了几分惊喜,当即悄悄地往门边去。才刚打开一道门缝儿,门便被用力挤开,一只黑狼快速窜了进?来,将江闻岸扑倒在地。
小黑热烈地在江闻岸的脖颈上蹭着,毫不掩饰地表达它的想念。
好在没有人管他,门外无人看守,不过保守起见,江闻岸还是克制着喜悦将小黑从他身上挪开。
他迅速关上门。
小黑一直黏在他脚边,不住闻闻蹭蹭。
江闻岸离开的时候没有跟小黑告别,只希望它能够代替自己陪在沈延身边。
此刻见了它也不禁鼻酸。
他也很想念它。
他喉咙有些不舒服,此刻没有刻意拿捏着声音,带着丝丝的沙哑,“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偷偷过来的吗?”
小黑自然不会回?答他,却仿佛能听懂似的,一个劲儿地蹭他。
小黑的很有灵性,这?一点江闻岸一直是知道的,不管他和沈延在哪里,小黑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们,出其不意地突然出现。
此刻亦是。
屋内没有点灯,江闻岸抱了小黑一下,这?才发现它身上瘦了不少,当即惊了一下。
他自言自语喃喃着:“怎么瘦了这?么多??他们没给你吃的吗?”
小黑只是“唔唔”叫着。
他艰难地抱起小黑到床上去,竟勉强能抱起来了。
从前只有沈延能抱得动它。
抱着小黑瘦弱身体的时候,江闻岸越想越觉得难受。
沈延从前明明那么疼爱小黑,从来都不允许任何人不顺它的意,如今却……
才短短半个月,它究竟经历了什?么?
江闻岸不敢想。
他摸着它的骨头,实在心疼,他想了一会儿,突然撩起衣袖,露出臂膀,摸索着伸到小黑嘴边,“小黑,你饿不饿?要不要咬一口?”
小黑却用头将他的手臂顶开,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将他的臂膀压着,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
江闻岸不禁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