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渊对于这张脸似乎有一种执念,因未得到过所以耿耿于怀,直白又鲜明的恶意叫他无处可藏……
他就在地狱中一步一步往上爬,赌命去够一切他能够到之物,他在魔帝的折磨下飞快成长,学会忍耐蛰伏,学会掩藏情绪,学会魔门的阴险狡诈,学会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他以不可想象的资质学会了魔典中的所有武功,并全盘接下魔帝教予他的一切武学,他为了在魔帝高压恐怖的统治之中得到喘息的余地,刻意学习他的思维方式,变作了一个如他那般扭曲变态之人。
魔帝近乎是愉悦地看着他身上聚集的黑暗与恶意,就像是培养出了什么叫人欣喜的幼苗,自认一切都在掌握,却不知他策划着要杀死他已足足两年。
他像蛇一样潜藏,像蛇一样谋定而后动,像蛇一样抓住机会就发动闪电般的袭击。
十七岁,他终于杀死魔帝。
魔帝死前哈哈大笑,并无丝毫怨怼仇恨,看着他就像看到自己百般磋磨而成的瑰宝,甚至将自己毕生所学与功力都灌输予他后才断气。
魔门换了新主,人们恐惧地称呼他异蛇魔君。
趁着他刚坐上高位根基未立,试图斩杀蛇魔的正道人士,层出不穷地进攻盈丰峡,那段时间,盈丰峡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盈丰峡下抛下的尸骨不计其数。
待死的人够多、杀到人怕之时,正道拿他无可奈何,再恨也只能偃旗息鼓,但已经站稳脚跟的他,无畏无惧、胆大包天,径直杀出盈丰峡,寻摸底将所有攻打过他之人,上至门派家族,下至亲朋好友,尽数斩草除根。
于是全武林都知道,魔门新主是一个比魔帝更为扭曲可怖、嗜杀成性的灾难。
莫说天下,连魔道都对之闻风丧胆,只因他是真正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上一秒喜爱之物下一秒便碾为粉碎,前一刻兴趣之人下一刻便夺其性命,人命在他手底是最微不足道的事物,大概是打小与蛇一起长大,他看向人的眼睛里始终带着一种看异类的冷漠、看猎物的残忍嗜血。
他甚至将杀人当做快乐之事,比之早年的魔帝更为变本加厉。
短短两年,武林因他掀起多少血雨腥风,种种惨状不一而足,直到,侠刀再度出世。
被囚在魔门密室十九年意外得以脱困的侠刀,挣扎着活过来,先知晓妻子于多年前已死于绝谷,再得知孩子为魔帝带回,先杀魔帝后夺魔门,已成了滔天血海的大魔头。
在被偷走的这么多年里,一切早已面目全非,纵是再如何痛苦绝望亦无济于事。
式微头一次知道侠刀竟然被魔帝困在密室,且在如此近的距离,十九年暗无天日没有食水的绝境竟然没能杀死他,自是遗憾之至——为了弥补这种遗憾,他一声令下,整个魔道不遗余力地开始追杀侠刀。
父子相残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纠结的事,这世道从未带给任何温柔与善意,既然为黑暗恶意浸泡着长大,在他骨子与灵魂里流淌满邪恶残酷也是可以被预见的事。
他宁可认蛇为父,也不承认侠刀与自己有任何的关系。
他拼命摧毁与这个男人有关的一切,杀死他曾救过的人,毁灭他曾流连之地,就像是要凭借这种方式彻底抹消对方所存在的痕迹。
但有些人就是得天独厚,十九年的囚禁不仅未彻底摧毁他,反而叫他的武道与心境更上一层,亲生儿子的仇恨与报复不但未彻底击碎他,反倒叫他无数次置死地而后生,于痛苦绝望中窥到更深沉的奥秘。
彼此折磨多年,乃至生灵涂炭。
天下凋敝,十不存一。
武林渴求有谁来结束这一切的灾难,全天下都在呼唤着救世之人,侠刀在那一年逃至东海,再度下至龙鸣渊下的绝谷,他在这片谷底中到处游走,看到一个无名之冢,挖开一看,不过空坟一座,但他跪于碑前痛哭流涕,大彻大悟。
他妻子的遗骸前后流落江沧海与百里渊之手,他的孩子杀死魔帝之后,找遍全天下不知道在哪安葬它才能完全放下心来,于是将其烧成灰烬,一口一口吞进了肚中。
他已经无药可救,或许杀了他才是对他最好的解脱。
二十三岁,蛇魔死于任非凡刀下。
侠刀自囚于绝谷,至死再未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