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而已,你想?要多少个我都可以有。”男人回答了他,那?只是个厉害些的虚影罢了,是只有一点点自己的思想?,没有生命的傀儡。再打两下应闲璋就会?发现其中端倪了,那?时应闲璋就该来找自己本体在何处。所以他当?然?得跑了。
越初有些累了,他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男人却仍盯着?他,眼神中没有任何狠绝,只是平稳说道,“来不及了。”
越初不懂,但不想?再问,“你想?如何就如何吧。别再折腾其他人了。”
越阳夏点点头,至少在这一刻,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他没用弄来宋衷的记忆,他不知道为什么,宋衷的身体居然?是一个空壳,里面只有零星一点点关于越初的记忆。关于越溪信的,竟然?一丝一毫的都不存在。
可就算是这样,小宋衷还?是拼命保护了越初。
越阳夏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拼图的最后这块已然?是来不及,便也只能这样将就了。
越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也是身心?俱疲,他甚至希望应闲璋不要太快找过来,他希望他们来时自己已经和越阳夏同归于尽了。
·
“张嘴。”越阳夏说道。
越初懒懒散散坐在地上?,和男人一样。只看着?对方总自己身上?快速切下一块,肉块瞬间化作灵力。
他将其扔给对方,越初只是看了看,便吞了下去。
“越哥!”言语在旁边喊了声。
越初只是摇摇头,“无?妨的,出去之后就把这些都忘了,好好过日子。”
男人又削了一块给他,越初便又吞了。
言语只觉着?眼前这副景象惊悚且诡异,他不愿再看,可不看也能听见,不听也能想?象到。
那?些都是越溪信的灵力,其实没什么关系,本来就该是属于他的。就算没有他,越初也会?在本该计划好的日子里,一点一点接受属于越溪信的一切。
男人已经切掉了一条臂膀,这次又对着?自己的小腿切下。
如此他便真的跑不了了,他仍然?没有任何情绪,似乎不觉着?疼。
可越初看见了,他还?是轻颤着?身子,攥刀的手握得很?紧,手臂上?的青筋很?明显。原来是疼的啊,越初不知道要不要和他说疼就歇会?儿?吧。
想?了想?,他还?是没开这个口。或许对于二?人而言,都想?以最快的速度解脱。
“我不是越阳夏。”男人还?是同他说了。
“是吗。”越初轻笑着?,“那?就好。”
男人不知道好在哪,也许是在庆幸自己最珍视的那?个徒弟,没有真的成为像自己这样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许是疼的紧了,许是知道自己快死了,男人的话突然?多了起来,“三千年前我便茫然?游走在每一处,我不知道为何会?诞生,也不知道要去哪,全部记忆里只有要你回来。”
这是时至今日,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情。但他从未质疑过,也从未反抗过。
“我于天?地间,一点点收集你的灵力,也用着?你的灵力,慢慢长成了这副样子。”
“现在,都还?给你。”
·
越初安安静静的,准备和他一同迎接死亡,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愿听懂。
他不想?死前还?活在对别人的愧疚里。可还?未等越初再多加考虑时,却听到了刀刃的破风声。
越初心?道不好,以为是哪里又出了变故。他实在没有力气折腾了,身上?的痛苦让他此刻只想?安安静静的迎来死亡。但就算是如此,老天?爷也不让他如愿了。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到的竟然?是言语用裁风月贯穿了眼前的男人。
裁风月在他手上?看起来很?沉,他需要用两手一起才能挥动它。
男人也是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胸前穿出来的刀剑。
言语将刀抽回,刀身上?并不染血。他又是一刀斜着?劈下,劈断了那?人攥着?匕首的手。然?后又是一刀,又是一刀。
他像是发了疯一般,每一刀都试图砍在男人要害上?。
男人没反抗,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被砍落的肉块化作一颗颗灵力珠子,哗哗啦啦清脆落到地面,闭上?眼是清脆声音,睁开眼却是这副残忍场面。
越初僵在原地,手中还?攥着?一颗珠子,正欲放入口中。
而言语的下一刀,竟是对着?自己来的。
越初躲开了,如若没躲开,现在掉在地面上?的,应该是自己的手。
“不许吃。”言语看向他,通红的眼睛充盈着?泪水。
越初渐渐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这个孩子为了自己都做了什么。他是有些生气的,但自己这个状态连发个火都做不到。不仅做不到,他还?怕言语给自己劈了。
·
“吃了它。”男人以一种究极古怪的状态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他被言语一刀一刀片下,但还?是活着?,而且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痛苦。
他只是这样平静的和越初说着?。
“我说了不许吃!”言语吼了一声,这一刀是横着?劈向颈子的。
越初看着?面前这男人的躯干向后倒了下去,直直砸到了地面上?。躯体慢慢不再拥有完整的身形,开始散作灵力飘散,而灵力的终点只会?是越初。
言语就看着?这些灵力与越初融合汇聚,而他却无?能为力。
“你过来。”越初喊了他。
言语看向越初时,带着?些惧怕。但缓了会?儿?,他还?是走上?前去。
越初勉强撑起身子站了起来,“为什么要这样做。”
言语咬着?下唇,还?在轻抖着?身子,说出的话却坚定,“是你说的,我想?救谁便救谁。”
还?真是越初说的。
越初闻言笑了下,也不知道自己都教了些什么给他。
“你这样就没退路了。”
言语却摇头,眼神坚定,“我从遇见你那?天?开始,早就没退路了。我已经这样了,我哪都不能去了。”
越初轻叹了下,不想?他如今还?是这样想?的。他也无?法?再说什么,说来都是自己造的孽。
男人的躯体渐渐散去,越初的目光却不得不落在了上?面。灵力散掉,里面竟然?是一个小孩子,三岁左右模样——
越初认得,是幺儿?的样子。
小娃娃坐在地上?,睁着?滴溜圆的眼睛,懵懵懂懂看向自己。
越初走上?前将,蹲下,身出手掌。
小娃娃将含在嘴里的小手放到了他的掌心?里,咯咯笑了起来。
越初没有触碰到他,眼前的孩子只是一个半透明的灵力壳子。和男人或许没什么不同。一定要说的话,可能只有这部分?是真切属于他自己的,而那?剩下的一切,都如这碎在地上?的珠子,漫在空气中的缕缕灵力一般,只不过是些越初不要的玩意儿?罢了。
他看着?那?和幺儿?面容一样的奶娃娃,就算知道他不是幺儿?,却也很?难不起恻隐之心?。
可下一刻便听到,小孩子咬着?手指对他说道,“要师父回来。”
·
言语见越初走到了自己身后,将手扬起从后伸到了自己面前。言语很?明显瑟缩了下,而后等到的却是越初将手挡在了他眼前,以及一个带着?暖意的胸膛。
“别看。别睁眼。”
言语不明所以,但还?是闭上?了眼。
他感知到越初收回手将裁风月从自己手上?接了过去,然?后是越初向前走与挥刀破风的声音,再然?后便只剩寂静。
待言语睁开眼时,越初已经疲惫地坐回地上?。
而那?个灵力化成的娃娃已经不见了,半空中多了一道与其他都不同的淡青色灵力。那?灵力缓缓飘向了越初,从越初心?口穿了过去。
越初在那?一瞬间看见了他的一生——
·
“要师父回来。”是他被孕育时,耳边无?数次反复的一句话。
他生于天?地之间,无?父无?母,若只论源头,原只不过是幺儿?的一抹执念罢了。
以执念为魂,以记忆为体,他便是如此诞生的。
他的一生就像是个诅咒,他被日日夜夜困在这份执念中。他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向着?师父的灵力全力奔去,一点一点收集起来,装入自己的身体里。而他全部拥有的,也不过是一份别人的记忆,和一把和自己无?关的匕首。
他所行所想?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要师父回来,但他从未当?自己是越阳夏,他有独立的意识,可三千年,他却又始终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成为谁。
突然?想?想?,其实他连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越初看到他踉踉跄跄活过一年又一年,受尽了苦难,从三五岁的模样,渐渐长大,成熟,变成了如今模样。
越溪信的灵力越来越多,他便愈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直到他听说,祁宴为越溪信找到了合适的身子。
他为那?即将诞生的师父,创建出了一个最合适他生存的村落。里面有最宜人的景色,最和善的人,以及最恰如其分?的灵力滋养。
在宋衷的帮助下,越初成功到了这个村子里。
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他不明白为什么分?明是最惬意的环境,最后却落得越初住在狗笼子里遍体鳞伤的惨状。
也不懂为什么越溪信不愿回来,而他能做的,就是将饭菜送到狗笼子里,见他还?有求生的意志,自己才勉强安心?。
幺儿?的记忆影响着?他,幺儿?喜欢小老虎,他便做了个和记忆中小老虎娃娃一样的布偶给了冬日里瑟瑟发抖的越初。
他不知道的,在越初的记忆中,那?个每周会?给他送一次饭的体面男人,是他日夜祈盼的存在。而那?小老虎,也是那?时越初唯一的慰藉。
后来那?布偶越初并未带走,男人就将其捡了回来,放到床头,一直到今天?。
越初还?看到,男人想?要在他十八岁之后,将自己接到他身边仔细照顾。为此才置办了如今那?幢房子。
他似乎憧憬过,与越初一同生活的场景,那?里也是温馨的,与寻常人的生活没什么不同。
越初也曾憧憬过的,但来接他的是祁宴,照顾他至今的也是祁宴。
他们两个人的交集,似乎就只剩下那?记忆之中的几处片段,和一只脏到不成样子的玩具老虎。
·
记忆只是穿过了越初,不久后那?缕灵力便离开了,它向着?窗外飞去,越初和言语安静看着?。
那?抹灵力用力向前,那?可能是生命最本真的力量了。只是才触及到窗子,便哗啦一声碎作了尘屑。
言语盯着?半空中,“这样就可以了吗。”
越初:“就这样吧。”
托他的福,越初并未被灌入全部灵力,他姑且还?能苟延残喘上?一阵,这和越初预想?的有些冲突,准备好的遗言一时也没法?说了。
言语哪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只觉着?活下来就好。
好在正愁接下来如何时,应闲璋和应九接连赶到。
“雪渺和宋衷如何了。”越初还?是关切他们。
“回去再看。”应闲璋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着?一地的属于越溪信的灵力,就知道指定又是没少折腾,好在对方本就并未起上?了越初的心?思,“身上?疼吗。”
越初点点头,他不用再在言语面前强撑着?了,在应闲璋这里总算可以卸下些防备。
应闲璋也不知道还?能说他什么,左右人无?事就是最好的。
越初却抵在他肩上?将整个人靠了上?去,轻抓着?他领口,猫儿?似的蹭了蹭他。
“我想?回家。”
·
应闲璋将人抱起,一群人坐着?龙应九回去。
其间越初靠着?他,安安静静,不发一言。
应闲璋便只当?他是累了,也不吵他,手里还?紧紧攥着?越初自己砍掉的手臂,“困了就睡吧。”
越初却摇头,转过头仔细端详着?应闲璋。
应闲璋低头亲了亲他,像是哄孩子般。
越初也笑了,笑意很?是轻快,应闲璋便又吻了下他额头。
越初顺着?应闲璋的目光缓缓抬起手摸索起应闲璋面颊,轻轻开口,
“应闲璋,我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