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柝一时甚至都忘记这是在宫中,两人是夜间私下见面。
他咬牙挡住凉亭道上,神色阴沉的道:“究竟什么意思,你给本王说清楚了再走!”
“本王到底哪里不如她林梧,你情愿委身强逼你入宫的同为女子,以色侍人而活,去侍奉林梧那昏君,都不愿意投身本王怀中!是本王不够俊朗,不够情深,不够巧言令女子欢心,还是因为,本王只是一个亲王?”
沈明熙沉声道:“殿下慎言!”
宋王冷笑,也不让开,显然是沈明熙不回答,就不会让她走了,且看他眼中暗沉沉的模样,就算沈明熙回答了,也不一定就能走了。
沈明熙索性也不再言辞委婉,她与林柝对视,直言道:“殿下说的那些,陛下自然都是不如殿下的,若明熙是只为寻一得意郎君举案齐眉琴瑟一生的闺阁女子的话,得殿下承诺,自然满心喜悦不会拒绝,但明熙不是!”
“比起明熙自己,明熙更愿为大坤献身,不论娶嫁,侍奉陛下身侧固然是以色侍人,但明熙也因此有了能规劝改变陛下的机会,陛下登基不过几年,声名朝局其实还远未至积重难返的昏君之流,只要明熙能好好把握得陛下盛宠的机会,扭转局面乃至劝诱陛下重返正途都大有可为!”
“明熙心怀家国,无心情-爱,殿下莫要逼迫,明熙也劝殿下,莫要如世家纨绔那般,耽溺情-爱,一事无成。”
林柝惊呆了。
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想的是表面温言,以情-爱思慕将沈明熙溺于其中,让她成为自己的助力,故而在沈明熙面前,他总是表现的风流却深情的思慕着沈明熙的模样,心里薄情冷淡中带着些居高临下的等着看沈明熙为自己沉溺。
谁成想,今日竟然听到他心中居高临下等着投入怀中利用的沈明熙,让他不要耽溺情-爱。
这本该是好意的话,听在林柝耳中,却使他恼恨又难堪,尊严被扎痛的难受,让他心中涌起了极大的怒火,一个满心居高临下的利用旁人情-爱之心的男子,居然被一个心中认定耽于情-爱的女子指出莫要如此,这是何等的嘲讽。
他怒声讽刺道:“沈明熙!你好歹也是个郡主,竟然心甘情愿以色侍人,你就不怕传出去名声狼藉世人唾弃吗!”
沈明熙面对斥责毫无动摇:“明熙自然是不怕的,此番北狄和亲之事,右相削减军费用心何其险恶,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若是削减了军费,再被有心人利用之,后果不堪设想,往日明熙虽满心担忧,陛下却大抵是不以为意,听之任之而过,但如今,明熙不再有心无力,如此,便是以色侍君名声狼藉,有又何妨!”
她此言说的斩钉截铁,林柝就跟被斩的钉截的铁一样,心堵的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他直指极位的朝堂大局谋划,之所以于开头就胎死腹中,竟然是因为这个他已然视为己物,等着沉溺思慕情-爱就连带身后力量一并收入囊中纳为大业砖瓦的女子。
如此之讽刺,林柝眼冒血丝,手攥成拳,若非理智勉强尚存,记得他是夜入皇宫,私下见面,不敢动静过大,他甚至想不顾亲王尊贵身份,冲上前将沈明熙立毙掌下。
见林柝到底还是按捺下来,没有动手,凉亭不远处的花坛中的一丛草木轻微晃了晃,合拢了回去。
林柝已经彻底没了入宫时的心情。
来时有多胜券在握,胸有成竹,现在就有多恼恨愤怒,他一秒都不想继续在这里面对沈明熙,不仅仅是因为难堪讽刺,更是因为他才知晓沈明熙今夜见他竟然不是满心期盼依赖的等着他来救,甚至打定主意以色侍君的成了林梧的人,那他此番入宫,简直自投罗网。
后怕之下,林柝一刻都不想继续停留在宫中。
彻底撕破脸皮,他不打算跟沈明熙说什么客气话,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后,心中实在恼火难忍,林柝转过头,阴冷中带着杀意的目光凝视沈明熙。
“也不知道当年敢作敢为的沈大将军,还有被逼自刎的大长公主得知自己的女儿心甘情愿的以色侍人,也不知道他们在九泉之下能不能笑的出来,你奉劝本王莫要耽溺情-爱一事无成,那本王也要奉劝你一句,以色侍君,能有几时好!本王就等着看你被厌弃的那一日!”
林柝说完,恶意的冷笑着瞥了眼沈明熙。
却见沈明熙不为所动清冷而立,淡淡道:“明熙的父亲配不上大将军之称,野心昭彰便是野心昭彰,莫要说什么敢作敢为,他亦是不配,明熙母亲的自刎若要说逼,那逼母亲的也是父亲,不是先女帝,也不是大坤朝。”
林柝阴冷嗤笑:“这般为先女帝开脱,看来你还是个忠臣了?可惜,以色侍君,引诱帝王的忠臣本王还从未听说过,真是让本王好笑!”
沈明熙毫无动摇:“大坤强盛就是忠臣,百姓安康就是忠臣,兵强民健就是忠臣,万邦伏首就是忠臣,后世之事自有后世评说,就算在后世评说中,明熙仍旧是祸国妖妃,那也是明熙看不到的时候了,于当下,与明熙眼前的大坤,又有何干?”
“母亲的话明熙不敢或忘,明熙会是大坤的忠臣,母亲泉下有知定会安心,若父亲不能含笑九泉……”
她顿了顿,眼中眸光冷淡。
“……那他便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