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的总管府没有张灯结彩,可欢乐的气氛还是有一些的。
毕竟总管府的女主人有身孕了嘛。
外面雪花纷飞,北风呼啸,而总管府后宅一间厅堂之中,灯火飘摇,酒菜齐全,一家人聚在一处,饮酒吃菜其乐融融。
夜色渐深,李破毫不犹豫的将红眼珠儿和李春给赶走了。
灯火明暗之间,李破笑容渐去,露出了些忧愁。
李碧见他神色异于往日,便轻声问道:“夫君有何烦忧……莫不是在担忧明年的战事?”
李破微微摇头,顺手将妻子拉到身边,道了一句,“自我带兵征战以来,你见我怕过谁?”
李碧稍稍安心,靠着丈夫身上,喃喃道:“那就是又想着政事了?”
李破笑笑,搂紧了妻子的身子,声音听上去却很沉重。`
“当初咱们领恒安镇军……那会儿吧,只想着能打上几仗,求个太平,我呢,没想着做多大的官儿,只要能带着你和妹子平平安安的不愁吃穿,做什么其实都无所谓。”
“可现在有些不成了啊,这么多人跟着我,只能不停的走下去,想要有点闲暇功夫也成了奢望了。”
“再有啊,我也思量了很久,咱们的儿女怕也不能快活无忧的长大了……”
李碧抬头,她好像已经预感到丈夫要说什么了。
李破低头瞅了瞅,安慰的笑笑,接着道:“你生下来的孩儿不论男女,咱们都不能过于溺爱,这年头啊,心性软上一软,怕就得被别人吃了,细加教导磨练,才是为了他们好。”
“而且,你要做些准备了……我打下来的基业越大,继承之人越是要出类拔萃,将来难免有兄弟相争,阋墙于内的事情。”
“到了那个时候,你别怪他们不念兄弟姊妹之情,也别怪我无情心狠……这条路毕竟是你我一起选的,到了心伤之时也只能怪咱们生错了时候……”
李碧有些担忧,又有些惊恐的抓紧了李破的衣襟儿,随之坐直了身子,直视丈夫的眼睛。
良久,她才勉力一笑道:“当日为激起夫君雄心,我说了很多的话,也做了不少的事……真要有夫君说的那一天,妾身又能有何话说?”
李破微微点头,有些出神的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今日之言,确实是他喜悦过后想了很多才有的想法。
于是心中便也有了些忧虑,那些话既是说给妻子听的,又是在告诫于自己,对儿女不能太过心软。
生于乱世的他们,不能太过脆弱,其实这已是大悖于他当年的一些念头,而再一想起这些小畜生还很可能上演一番骨肉相残的戏码。
便让李破不敢想象之外,也有点不吐不快了。
李碧说完,看着丈夫的脸色,心惊之余小心的道:“那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情了,夫君为何现在提起?可是有人说了什么?”
李破牵动了一下嘴角,“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想的长远些总是没错,前些时屡有人欲让我称王……我这里思来想去,就想到了咱们的孩儿……”
“这一仗仗打下来,要是哪一天真打到了长安或是洛阳边儿上,你还想停手将那皇位拱手让人?”
李破缓了口气儿,凑过去又搂住妻子的肩膀,“你也别瞎想,孩儿生下来,像你多些,等他长大些就扔到军中去,像我多些,呵呵,就让我来亲自教导……”
李碧抖抖肩膀,勉强恢复了常态,斜眼儿看着丈夫,“凭什么啊,哪儿有你这么偏心的父亲?哼,不管男女,不管成不成器,都要请些有才干的人来教导,日后如何,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李破点头,故意的缓和着气氛,“你可记住了啊,别生出杨二那样的儿子来,那可是糟糕至极……”
“难道夫君真有……称帝之意?”
“你当我愿意啊,到时候称王还是称帝都没什么区别,走到今日一步儿上,咱们夫妻哪儿还有什么后退的余地,当初在恒安镇军的时候,咱们要是投效于人,还有人收着。”
“如今你向谁低了头,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就算死不了,那人在矮檐下的窝囊气你我又能受得几天?”
“我之前一直收着力道,就是不想走到这个地步,可李元吉那混账东西把晋阳送了于我,你说我能不拿?”
“所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哈哈,如今咱们也是诸侯之一了,别说孩儿们需要造化,咱们夫妇两人也差不多少,进上一步,就是风浪滔天,退上一步,却是万丈悬崖。”
“你说是向前迎风而上呢,还是退后落个粉身碎骨?”
到此,李碧算是彻底甩开了之前的沉重,她用力的挥舞了一下拳头。
“做皇帝就做皇帝,先是元氏,再是高氏,宇文,之后又到杨氏,如今也应该轮到咱们姓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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