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戳破了一层窗户纸,缓缓道:“那日,荣府府医要外出添置人参,我将你给的人参递给了他,随着他包好了阿···”
她似是想说阿娘却又顿住了,改口道:“包好了母亲的药。我手贱,自己跑去小厨房熬药。”
苏浅看了眼耳房的方向,随即道:“你也是疼荣夫人才会亲自去熬药的,怎会是手贱呢!当年小福的风寒不也是你亲自熬药吗!”
阿年自嘲笑了一下,只继续道:“母亲长年累月地缠绵病榻,一年四时的药方子是不同的,药罐子自然也是不同的。
我一无所知,却擅自熬药,用混了罐子,药性冲突,母亲用过药没多时便吐了血。”
阿年咬着唇,看得出十分愧疚。苏浅却觉出不对劲儿:“你熬的药里该是我给你的人参吧?”
阿年点点头,苏浅心道:那就绝对不是阿年熬药的问题,人参是灵石种出来的,连重伤的肺腑都能救过来,何况区区药性冲突。
阿年长叹了一口气,靠着墙壁滑了下来,坐在了地上,“母亲吐血后,乱成一团,我在旁边不知所措地站着,若不是有堂姐在···”
“堂姐?就是那个大伯母的女儿?”苏浅揣度道。
“她不一样,她很好的。她有父亲的睿智沉稳,有母亲的温柔和善。她长年侍奉母亲汤药,尽心竭力;又承欢膝下弥补着我的缺失;她还是个很好的姐姐,能管住荣律那匹脱缰的野马。
那日,母亲吐血,她在旁照顾着,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你在想什么?”
“像堂姐这样的女子才该是他们的女儿,才配做他们的女儿。而不是我,混迹在乞丐堆儿里,像个呆子一样的。”说罢,阿年落下泪来。
“可”苏浅轻擦她的泪,坚定地说道:“阿年,你才是荣相和荣夫人的女儿,没有人能替代。”
“可以替代的,你没见过他们之间默契的相处,他们之间和睦自然的氛围,每每,用膳的时候,他们可以跟堂姐融洽轻松地聊着,可到我,便总要问一句饭菜合不合口味?
我知道他们是怕我不习惯,可每当他们问出那句话,我便会意识到,我们之间隔着那么多年,即便我再怎么想找回亲情,那些失去的永远也回不来,即便我再怎么嫉妒,从前在他们身边的也不会是我。”
“也许他们只是还不懂该怎么关心你,他们也像你一样想要找回亲情却不得其法。”
“他们更想的是弥补遗憾和愧疚,可愧疚终有耗尽的一日,到那时,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女儿该如何自处呢?”
“所以,因为害怕终有一日他们会厌烦你,你便要先离开他们?”
阿年点头,仿佛认定了般:“只要先放手的人是我,那么被抛弃的人就不是我。”
苏浅哭着听到这话,瞬间被气笑了,忍不住给了阿年一记爆栗:“还真是你一如既往的作风!”
阿年倾诉了一番,趴着将地上那碎成两半的簪子捡了起来。
苏浅见状问道:“那这支簪子呢?是挑剩的吗?”
“不是,虽堂姐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但好像是当年同一块玉料打了两支簪子,一支给了堂姐,一支留给了我。”
苏浅再次看向耳房,道:“她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呀,那你没说错啊,她先挑走了,这支不就是剩下的嘛!”
“你又阴阳怪气什么呢!又不是她戴过给我了,哪算剩的。不过,你说这还能修补好吗?”
“不知道,等着找首饰铺子问问。”
“算了,我以后也不戴了。”
苏浅见说得差不多了,便道:“那咱们回屋看小福吧,也在这儿待了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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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阿年和小福安置好,让知秀看着两人,苏浅又找了个由头悄悄来了厢房,而那本该走了的荣府人和少卿大人赫然等在厢房。
原来,之前苏浅请众人离开时偷偷打了手势让他们进了耳房,由此使得他们听清了阿年的倾诉。
苏浅深知任何感情都是容不得消磨的,若是今日将阿年与荣府人的隔阂放任不管,那么日后,他们之间也许会有一个永远解不开的心结。
苏浅刚迈进厢房,荣夫人便扑了上来,紧紧抓住她:“苏姑娘,几年前,我娘家兄长送了块上好的料子,大嫂见了十分喜欢,我便分了半块给她。留着的料子我叫工匠打成了那支玉簪,存了起来,那是独一无二的呀,我从没有给别人做过一样的。”
“还有我,苏姑娘,我就是脱缰的野马,连爹的话都不听,怎么会听堂姐的!干嘛冤枉我!”
荣相跟在母子后头,一听这话,抬手就给了荣小公子一个爆栗子。
听罢,苏浅觉得她愈发接近真相了,劝慰荣夫人道:“夫人,您日后跟阿年解释便是,也该骂骂她,让她不弄清楚就把您的心意给糟蹋了。”
“她哪里还会见我?我这个当母亲的已经伤透了她的心,她黯然神伤我不知,她为我熬药我不知,我什么都不知。”
荣相搂住荣夫人道:“我们都做的不好,不是你一人的错。”
苏浅也安慰道:“人不是生来就懂得如何与亲人相处的,种种误解,时候久了,自然会迎刃而解。真正的问题是,她那所谓的堂姐为何会有一模一样的簪子?而荣夫人那日吐血究竟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