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丽一脸呆滞,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怎么就让沈奉得出这样的结论?
她抬起模糊的泪眼,看向自己家人想找到答案,却见她嫂子恨恨地跺了跺脚,看傻子一样对着她骂了句脏话,她哥哥扶着脑袋一脸无语,她爸瘸着一条腿没脸见人一般走开了。
只有胡大婶急得直打她,“你瞎说啥呢,瞎说啥呢!”
几?个干部拉开胡大婶,不许她乱来,之后当场跟沈奉商量好了处罚结果。
第一就是胡文丽没有师德,应广大群众诉求,暂时取消她的老师资格,想回去任职也可以,要看她以后的表现,不过到时候有没有空缺的老师职位就不好说了。
第二她要向大花,以及她父母道?歉,得到他们谅解,还要赔偿大花治疗费用和精神上的损失。
第三在大会上做自我检讨。
沈奉一走,胡文丽她哥就跳了起来,指着胡文丽鼻子狠狠骂了一顿,骂她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害全家以后都没法出去见人了!
她嫂子更是气,但她在丢老胡家脸面上,也有一把功劳,不想骂了胡文丽,再被她反咬一口出来。
但她就见了鬼了,胡文丽脑子被驴踢了,沈奉不过说话声音大了点,看看就把她吓得,什么都抖落出来了。
那点本事,平时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关键时刻屁用没有!
她在心里骂了胡文丽千八百遍。
本来还指着胡文丽能嫁给沈连长,将?来大家都好沾光,所以她这个天生和小姑子不对付的嫂子,在平常也尽量让着胡文丽,避免跟胡文丽发生冲突。
这可好了,屁都没捞着。
胡文丽眼见事情没有回旋余地,还被哥哥嫂子甩脸子,彻底崩溃,大声嚎了起来。
结果又被她爸吼住,“好意思哭,外面都听着了,还嫌不丢人?”
胡文丽连哭都没法痛快哭,从来没这么委屈过。
但更委屈的还在后面。
她一个大姑娘硬着头皮在大会上做检讨,接受职工家属们的批评,完了回到家里,哥哥嫂子不是摔筷子就是掀桌子,还跟她爸提议,尽快给她找门亲事嫁出去,别在家里丢人现眼了。
她爸居然也就答应了。
连一向回护她的妈都默认了。
胡文丽彻底看清他们嘴脸,用得着她的时候把她捧上天,给他们蒙羞了,就恨不得她从来没出现过。
她认清了这个世上亲娘亲老子,谁都靠不住,要靠只能靠自己,但她怎么做才能改变现在的处境?
她思来想去,还是放不下沈奉——尤其听说沈奉和赵菀香等结婚审核通过,就要结婚了。
她再没有行动就晚了!
她是真的喜欢沈奉,喜欢到心尖尖上了,不光他能养家,长得也一等一的好,只要想到这个男人不属于她,她就能嫉妒的快发疯。
她要得到沈奉,要跟沈奉结婚。
沈奉也必须属于她,跟她在一起。
这样她不仅满足了心愿,也会重新获得家里人的重视,外人看在沈奉的面子上,也不会再把她怎么样。
沈奉将?来就是她的靠山。
但想要得到这座靠山,就得把前面碍眼的绊脚石铲除。
没两天,她就在脑海里制定了一条新的计划。
她先是找到她哥,用将来的好处得到她哥的支持,就让他想办法私底下跟赵菀香见面,上演一出被赵菀香勾引的戏码,她当然会设计叫人路过那里,正好看到,坐实赵菀香勾引的罪名。
这个年代乱搞男女关系不是一件小事,勾引男人越发叫人看不上眼。
胡文丽相信赵菀香的好日子快到头了,会被人五花大绑在人民群众面前,比她还丢人地做检讨,哭泣,求饶,最后被赶出人民群众的队伍。
沈奉就算不嫌弃戴了绿帽,还想保她,他一个人的力量也没法跟群众抗衡啊。
胡文丽自认自己的计划非常完美,简直完美到家。
她哥听后,眼神都异样了,说道,“你疯了吧?!”
对,她是有点疯狂。
不疯狂怎么干大事?
胡文丽笑,也不跟他多说,只嘲讽道?,“不干拉倒,你也就能当个治保主任,咱爸好歹还当过副场长呢,你就在你那个位子上待一辈子吧。”
说完就走。
她哥赶紧拉住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胡文丽跟她哥从小长大,还能不知道她哥啥样人,早就把住了他七寸,三言两句搞定他,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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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天蔽日黑漆漆的橡胶林里。
赵菀香在听出胡文丽她哥声音后,就说出了他名字。
胡文丽她哥手抖了下,本能地害怕了,但想到没有后路又壮起了胆子,故作凶狠道?,“大晚上的,这儿平常都没人来,你喊破嗓子也没用。我告诉你,现在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你要是敢不听,我就,我就……”
“鲨了我?”
赵菀香微微偏过头问。
胡文丽大哥瞬间气息滞了一瞬,他怎么能鲨鲨鲨鲨鲨人!
他可不想犯罪!
不对。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别说女人,就算男人也怕吧,怎么这个赵菀香好像一点都不怕?
胡文丽她哥直觉哪里不对,心底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出于本能想要退缩,可就在此时,橡胶林外面有人来了,远远地打着一只手电筒照明。
胡文丽她哥急了,按住赵菀香,急促道?,“听好了,我说啥你做啥,现在赶紧抱住我脖子,快!”
他说着扳过赵菀香身子。
下一秒就被赵菀香狠狠踩了一脚,他刚哎呀一声跳开,耳边就有什么东西裹着风呼呼袭来,啪地重重甩在他门脸上。
他的鼻子嘴巴脸,顿时又痛又麻,脑子都懵了。
赵菀香还不肯放过他,手里拿着一把从空间里掏出来的儿童木头方锹玩具,在他脸上“啪啪啪啪——”地甩。
“啊,别打别打,疼——”
橡胶林的上空传出一阵鬼哭狼嚎。
飞鸟都扑棱起来。
小道上经过的人拿着手电筒在林子里乱晃,大声呵道,“咋回事,谁在里面——”
赵菀香,“抓流氓了!”
林外的人一个激灵,立马冲宿舍那边大吼,“抓流氓了!”
平坦的盆地四面环山,猛地吼一嗓子,声音能从山的这头震到那头。
宿舍那边立马亮起了灯。
林外的人这才晃着手电筒往橡胶林里面冲,一边冲一边喊,“在哪儿,哪有流氓!”
胡文丽她哥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心里既后悔又恨死了他妹,根本没功夫想赵菀香手里怎么会突然出现家伙什,此时顶着被打肿,火辣辣疼痛的头脸,只顾慌不择路的四处逃窜。
赵菀香趁机收了方锹,偷偷从橡胶林绕出来走了。
她不是不打算跟胡文丽她哥算账,只是有自己的考虑。
一来无论哪个年代,都对女性、尤其长得有点相貌的女性,都不太友好,明明是受害者,可能就因为是女性,就被传出桃花新闻,或者被猜测做了不检点的事。
反而男人们偷鸡摸狗那叫机灵,勾搭女人叫风流。
她深夜出现在这儿,免不了被人胡乱猜测,闲言碎语。
真那样她倒也不怕,只是在没抓到胡文丽她哥实打实的罪证前,没有这个必要。
二?来她正要争取沈奉的同意,让她去南方采购大棚用的塑料薄膜,如果她现在出了这个事,沈奉肯定会有更多安全上的顾虑,恐怕不放心她去。
队里生产是大事,她想帮忙尽快解决,不想因为这个事耽误。
最关键的是,她根据胡文丽她哥说的那些话,差不多推测出来怎么回事了。
心里既然一清二?楚了,胡文丽她哥反而不是重点了,能不能被队里抓住都无关紧要,等她从南方回来,有的是机会算账。
到时候一并把胡文丽解决了——能想出这种招,太恶毒了。
她不会容忍她继续留在队里。
赵菀香一边思量一边绕着回到职工家属院里,家家户户正拿着铁锹锄头往外头跑,嘴里叫唤着,“打流氓!”
何大姐看见她,跑过来就拍自己胸口,“吓死我了,你去哪儿了,你听见没,刚才有人发现橡胶林那边有流氓!”
赵菀香不敢相信,“啊,我去水沟洼子看看有没有人洗澡,没人的话正想冲一下身上。”
“那就好,那就好。”
何大姐松了口气,但还是交代她,“以后晚上不要一个人出去了,人家女知青们晚上上厕所还知道结伴一起去了,你以后干啥都叫上我,咱们一块儿。”
赵菀香乖乖点头,“好。”
没一会儿沈奉也来了,皱着眉头很严肃,看到赵菀香在,安顿她在家里待着就又出去了。
这场抓流氓快到夜里才结束。
赵菀香在门口等沈奉回来,看见他身影就招呼他过来,他走近了,她问,“抓到没?”
“没。”
沈奉脸上凝重,“跑了,比兔子都贼。”
但他差不多确定是队里的人,不然不可能对那片橡胶林那么熟悉,打算再摸底排查。
而且他感觉胡文丽她哥有点嫌疑。
抓流氓的主要人员是民兵团,偏偏当时作为治保主任的胡文丽她哥不知所踪,他们抓流氓抓到一半,他才突然出现,脑袋和脸肿成猪头,身上湿淋淋的,好像在泥坑里滚过一圈。
他当时说是,刚从外面回来,听说抓流氓,就赶紧赶了过来,结果黑灯瞎火没留意脚下,摔进鱼塘里,上来的时候把头跟脸也磕了。
别人都信了。
沈奉直觉哪里不对,或许胡文丽她哥眼神太慌,也或许他潜意识不想相信他。不过都只是猜测,他还没顾上多想,因为胡文丽的事,也不想在菀香面前提起她哥,这件事就跳过没讲。
他跟菀香说其他,“当时林子里有个女孩子,流氓没抓住,那个女孩子也不知道跑哪儿了。”
赵菀香,“哦,说不准怕有损名誉,不想出面。”
沈奉点头表示理解。
只不过太便宜流氓了,队里有这么个存在始终是隐患。
赵菀香见他还想着那事,就招呼他进门吃饭,边把自己想去南方采购塑料薄膜的事跟他说了。
沈奉果然不同意,“找两男的去就成?了,你跑那么远不安全。”
“我可以再找个女孩子一起去。”
赵菀香心里有人选,“就叫范红英吧,她家就是羊城的,父母都在大单位上班,对本地再了解不过。我们到时候不管住宿还是找厂子都比较方便。”
沈奉听出她是真的想去。
他本来还要拒绝,可转念一想,菀香或许想顺便去大城市见识见识,毕竟在家乡那座北方小城待了二?十年,如果不是跑到这里,恐怕都不会出省的。
他不禁犹豫了。
他在灯下望向赵菀香,又长又直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两片扇形阴影,眼里闪着光点,倒映着她的影子,包含着一些担忧,和长兄对妹妹般的宠溺与无奈。
他最终说道,“你真想去也可以,得答应我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不跟人发生正面冲突,别露财……小心人口贩子。等下,有点多,我一条条给你写下来。”
他说着便找来纸和笔,俯身在桌上开始写字。
赵菀香,“……”
她开始以为她沈大哥那么一个说一不二?的人,认准了什么肯定很难说服,更何况她都没什么更有说服力的理由,没想到他就那么轻易松口了。
还……给她写“安全条款”。
她看着他写写停停,皱眉思考的样子,感觉她沈大哥,真的好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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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文丽她哥好歹一个治保主任,做的就是保卫群众和追踪坏人的工作。
他还是有点反侦查能力的。
从橡胶林慌不择路的跑出来后,以往的经验就告诉他,不能再跑,也不能躲着了。
出来抓流氓的活本来就是他的,他这时候不在,那简直立着靶子让别人怀疑到他头上。
他脸上头上火辣辣地痛,一边想对策,一边摸了一下,才发现肿成了猪头。
人们还在橡胶林和附近打着火把搜寻,他不敢停留,想到什么,就跑到队里的鱼塘跳了进去。
后面的发展就跟他预想的那样,队里有人发现他,他回到了大家伙中间,用一套编造的话术消除了怀疑,骗取了信任。
他终于松了口气——回到群众中的感觉才是最安心的。
但抬眼之间,猝然对上沈奉探究的目光,他一瞬间有种被当做猎物盯上的感觉,浑身的血一下都凉了。
直到沈奉移开视线,他才从度日如年的那几秒里缓过来。
夜里抓流氓终于结束。
他带着一身冷热汗回到父母家里,一推门就阴沉沉地盯住了胡文丽。
胡文丽一直等着她哥得手的消息,结果等到个抓流氓。
她知道完蛋了。
彻底完蛋了。
不过就算完了她被批‘斗,还能拉她哥作伴,也不错。
只不过赵菀香太可恨了,这么放过太便宜了,凭什么她算计到这步,还是让赵菀香逃过了?
她太不甘心了。
死也不甘心。
然后门猛地被推开,她就看见她哥竟然回来了。
胡大婶他们不知道内情,看胡文丽她哥满身泥水,脑袋肿大一倍,差点没认出来,然后哎呀哎呀地围上来,问他咋回事。
胡文丽反应过来她哥没被抓住,突然从凳子上跳起来,就像被看到旁边有人在一样,发疯地问他,“你咋还敢回来?你不怕赵菀香揭发你,你倒是赶紧跑啊!”
胡大娘他们直觉发生什么,简直要被吓死,急着问,“你在说啥,为啥不让你哥回来,跟赵菀香啥关系?!”
胡文丽还揪着他哥衣襟,反复让他赶紧跑。
啪啪两声,他哥给了她两耳光,指着她鼻子低吼,“这件事以后谁都不许提!你,老子算看透了,你以后就是当乞丐,也别讨到我门前,我没你这个妹子!”
然后转身就走。
胡大婶他们猜到什么,揪着胡文丽又哭又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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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菀香既然跟她沈大哥说定了,就打算尽快出发。
第二天大早收拾好行李,带着她沈大哥的“安全条款”,和范红英在院子里跟大伙儿告别。
期间胡文丽她哥跟她不小心打了个照面,烫到一下很快避开视线,心虚的不行。
赵菀香神色不动,继续该干嘛干嘛,她知道胡文丽她哥为什么还敢冒出来。
无非拿准她一个女人就算为了名声也会委曲求全。
而且觉得她一没证人二没证据,光凭一张嘴治不了他,只会白惹一身闲言碎语。
赵菀香随他怎么想,让他再蹦跶几?天。
她现在心思都在沈奉身上,临走前忍不住又叮嘱他,“要吃饭,别把身体搞垮了。”
沈奉点头,也交代她,“去了那边就报个平安,让我放心。”
赵菀香本来还想提醒他要小心胡文丽,转念一想她沈大哥向来心思敏锐,光凭她这一句话,可能会推想出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不想他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伤神费脑,留着给她解决就行了。
于是话到嘴边转口道,“沈大哥,等我回来,结婚审核差不多就通过了,我们到时候就结婚,你要等我。”
当着众人的面,沈奉脸色微微发红,但还是肯定地点头道?,“好,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