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想起来了。
这些东西,都是他欺辱完师兄之后,故意羞辱与他的赏赐。
他想起青年沉默忍耐的样子。
这人一直默默咬牙承受,就为了好把这些东西积攒下来,送给自己吗?
甚至连那瓶修复丹田经脉的断续丹,都悄悄给他留了下来。
难怪身子一直那么破败。
他想起来两辈子在丹穴山秘境里的阻拦。
想到上辈子被青年所杀的慕容婉儿,这辈子的背叛。
想到曾经每每当他沉迷于爱情的甜言蜜语,不思进取时,青年就会出现,故意摆着清冷高傲的样子,把他打醒。
想到这两辈子,他都打败了青年,得回魔种。
他想起这辈子他曾早些时候过来,却没有发现这个藏宝点。
他曾以为是命里该有的东西,早一分一秒都不行。
却没想到他所谓的命运,是师兄给他安排好,拿命去维护和铺就的路径。
洞很小。和第一世记忆里的相比,简直粗陋得过分。
他师兄这辈子被他折腾得一无所有。这是他拖着残躯,能给自己备下的所有东西了。
“师兄,”月生海对着虚空轻声道,“我两辈子里的机遇和挑战,真的有哪怕一次,不是你给我准备好的吗?”
月生海蜷缩在洞里。哭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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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生海浑浑噩噩,往通天峰禁地走去。
他要复活他师兄。
林青山说青年不是凤凰。
怎么可能。不是凤凰,怎么可能从通天峰禁地里活着走出来,怎么可能像涅槃了一样,完全变了个人。
他要去看看。
月生海神思不属,怔怔地进了火里。直至生命力飞速流逝的剧痛传来,他才有些清醒,强自退了出来。
他躺在床上,发丝尽白。
沐秋寒端着药过来。
月生海突然道:“沐堂主,你给阿江诊了那么多次,你可有看出来他有什么血脉?”
沐秋寒摇头:“血脉这种东西,光靠诊脉是探查不出的。”
“他肯定是凤凰,肯定不会死的。”月生海看着自己的白发,神情激动又恍惚,“若不是凤凰,怎么能从禁地里出来,样貌还不见一点沧桑?”
沐秋寒拿碗的手一顿:“他还去过禁地里?不过他身怀阴阳锁魂之术,进去只会消耗魂魄之力,肉.体自然无碍。”
“教主,即使他真的是凤凰,也不可能复活了。身具阴阳锁魂术,死了就是魂飞魄散,再不存于天地间。”
月生海浑身发凉,感觉神魂快要碎成了几块。
他只是想让那小凤凰受点苦楚,绝没有让他死,更没要他魂飞魄散。
月生海连滚带爬地起来,鞋袜也不穿,跌跌撞撞跑回了他师兄的小院。
他依稀记得,那天前夜,青年对他说过,他不能死。
月生海手忙脚乱地施法,记忆里的影像浮现。这一次,他看清了青年的口型。
他在说:
“——月生海骗我去死。”
“——我任务没做完,现在还不能死。”
月生海打了个寒颤。
他师兄向来聪颖,什么都知道。
可他明知道自己骗他去送死,却还是去了。只因担忧他性命。
他当时只顾着怀疑青年所说的任务。可他现在知道,师兄这辈子默默背负起来的任务,就是引导他、保护他、等他成长起来独当一面啊。
“你是怕自己死了,没人护着我,所以拼着以后的生生世世都不要,才用了这样的术法吗?”
可自己又做了什么。
当青年从禁地里回来,撞见的却是他掉马的场景。
他要保护的人很强大,有足够的实力,不需要他的保护。他的求助,只不过在戏弄他,单纯地让他去死罢了。
月生海不知道青年当时会是怎样的心如死灰。
所以他后面才会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哭不笑,像是死掉了一样吗?
他想起上辈子,师兄被他折磨,哭着喊疼,哭着求他杀了自己。
可这辈子,他却连哭都不会哭了。
是他让师兄魂飞魄散,是他把师兄彻底弄坏了。
月生海不敢待在教里。现在他每走过一个熟悉的地方,都看见江夜白满脸血污,被他折磨得不成样子,朝他喊疼。
他跑到寒潭边,不停地洗手。
怎么也洗不干净。
他手上,全是师兄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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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生海行活在可怖的幻象里,尸走肉般又过了五年。
但师兄把林青山托付给他。便相当于他俩的孩子。他不能离开。
直到如今,林青山成了宗里仅次于他的高手,也加了冠。
月生海换了身崭新的大红衣袍,去到那个小山洞里。
他躺在江夜白最后消散的地方,震断心脉。
他们没有下一世。
但他常常想,那个朝霞漫天的拂晓,他若是小心抱起地上伤痕累累的人,带他离开,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从那时起他所谓的心魔,不过是被扭曲的仇恨压制住了的,扭曲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