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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086死生(1 / 2)


花柳岸收集完所有的有灵宝器那天,也是伊无陆带领幸存下来的全体月能者攻打上门那天。

这些年来,花柳岸早已不画上学时的那种丑怪妆容,她任由本来的模样出现在世人面前。

此刻,她效仿着过往的水桑穹,穿了一套繁复漂亮的红色衣服,更是显得吸睛招人,可惜,早没有人敢因为她的容貌对她夸赞两句。

对于这位以一人之力开辟了傀儡时代的存在,人们对她的惧怕日益剧增的同时,站在她面前时,连敢提心吊胆抬起头的都是少数,更别说去发现她那盖世无双的容貌并加以赞美了。

其实,对花柳岸本人来说,她倒也不在意这些了,水桑穹死后,她的世界就灰了下来,并且越发往暗黑无光的方向发展。

唯一一根吊着她,不让她彻底绝了对外界期望的,唯有收集完月神留下的那些宝器,借用它们的力量成功复活水桑穹。

至于其他的,花柳岸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为此,她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比如利用尤一纯的善良单纯,借她之手拿到伊无陆所有的宝器;比如用苦肉计假装上柳家认错,将柳如松活活气死气死、又在不久后将柳笙变成任她操控的傀儡。

花柳岸在一点点斩断自己与这世间最后的血缘联系。

这个过程中,她得到了很多从前不敢奢望的东西,同时也失去了本就稀少的水桑穹遗物。

水桑穹惯用的那些个小物件,丢失或毁灭在她发起的一次次阴谋和战乱之中,每丢失一件小东西,她就像再回?到水桑穹死去那一次。

多年过去,她每时每刻都在为让水桑穹活过来奔波,即便她意志再如何坚定,也总会有疲于应付之际,为了避免水桑穹被争斗波及,她很少会?将她一起带着。

于是,那些个与她有关的小物件,便成为了最?为完美的陪伴在花柳岸身边的替代品。

对于花柳岸来说,带着这些小物品出战,就相当于水桑穹一直在注视着她一样。

她也并非一开始就是人人惧怕,弱小之时,几乎是每隔一段时间,她便会?因此失去一样小物件,有的时候,她甚至要对毁坏它们的人笑脸逢迎,只因合适的时机未到,不好直接撕破脸皮。

撕破脸皮之后,那人往往会?被她折磨得生不如死,直到对方完全麻木绝望,花柳岸才会?痛快地将他抹杀。

可即便如此,被毁掉的小物件也回?不来了。

在不断得到中失去,又在不断失去中得到。

轮回反复了数不清多少次以后,她所剩下的与水桑穹有关的东西,便只剩下两样了。

一样是她送给水桑穹当生日礼物的自绣丑熊,另一样,是水桑穹死去那时,她从她手边捡起的染血折扇。

最?后,阴谋暴露之时,她撕下了那张伪善的皮囊,率领早已成为气候的傀儡大军出征攻打各大世家,抢夺他们家族供奉千年的宝器。

打到花家时,在家族的护法阵前,她一巴掌拍死了不知哪来的勇气跳出来,指着她鼻子骂的花景译、又让傀儡大军销毁式前扑后续,最?终令使祖母柳氏月能耗尽,变成一具风吹就散的沙人。

至此,花柳岸成功毁灭各大世家,将原本繁华的神月国搅和得天翻地覆,也正是这时,她再度失去了一只小熊。

跟水桑穹息息相关的东西,只剩下她惯用的折扇了。

对于花柳岸对月能者、尤其是世家们丧心病狂的行为,普通人政府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这群月能者们内斗,好降低这群高高在上了上千年存在的威胁性,不料花柳岸的一颗心,早已被黑月华污染了九成九,她弃世而去,直接拿着他们这些无辜至极的普通人当了开路盾牌和进攻的枪,让普通人和月能者来了个两败俱伤。

这一遭事情发生以后,剩下的人们终于醒悟过来,当下什么矛盾都是虚的,唯有尽快消灭花柳岸这个危害社会的大魔头,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于是,在伊无陆等人的牵线带领下,剩下的普通人和月能者们团结一心,打到了花柳岸的老?巢面前,想将她这祸害一举拔除。

当时,花柳岸已经收集够了虚玄存在要求的东西,正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复活水桑穹,随着复活阵不断完成,她失去的月能越来越多。

一己之力再难以维持的时候,花柳岸只能从傀儡大军那边抽调月华,最?终,连隐藏傀儡大军根据地的月能罩也变得时隐时现起来,终于让月能者和普通人发现了端倪,他们便第一时间从四面八方打来,破了她那本该如铜墙铁壁的傀儡大军防备。

第一个找到花柳岸所在的,是韩秋馥带领的那个队伍,韩秋馥虽然能力有限,没能成功诛杀花柳岸这个祸害,却拿出了要与她同归于尽的勇气,弄烂水桑穹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也摧毁了她复活水桑穹的希望。

很短的时间内,两人大战几场,韩秋馥因为力量消耗过大,只能眼睁睁看着被她只手穿心的韩秋馥决然自爆,将她自己和水桑穹的尸身一同毁在了这场大爆炸里。

想来,正是这时候,那些她收集来想复活水桑穹的东西,便宜了韩秋馥,让她复活并回?到了过去。

韩秋馥发现自己重生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杀手干掉两人。

另一边,失去了希望以后,花柳岸怨气滔天,加上这些年来,战争所导致的生灵涂炭,终于让那颗她早年寻觅来的种子成功发了芽。

当时,花柳岸眼前一片朦胧,耳朵也听不清声音,她从地上捡起那不再漂亮的折扇。

恍惚间,她听到了那棵扭曲长成的幼苗和她说话的声音,也见到了幼苗的模样。

她在花柳岸面前化成了人形,那小模样,和花梦儿那孩子一模一样。

可惜,她的性格却是完全和花梦儿反过来的,这让花柳岸一时不敢将二者等同起来看待。

初见那天,花柳岸受到了她戏谑的蛊惑,与她约契,或者也可以说是,花柳岸与她同流合污了。

那些蛊惑她心的话语,花柳岸记不清了,不过她清楚地记得,在这些言论的影响下,她一点点走上了一条和所有人为敌毁灭世界的道路,然后,在终局之战里,被尤一纯和伊无陆带领无数月能者和普通人联合起来消灭掉。

在花柳岸即将死去那时,无数走马灯从她脑海中浮现,最?后,定格在她和水桑穹小的时候,两人不算初见的初见。

树上落下的白帕子上,幼稚的安慰话语,那是她这一生难以忘怀的温暖,她一直将这份温暖藏在心中,本以为她会?带着这份温暖,到这灰暗的一辈子走完,也就那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不曾想,她居然还会?有见到帕子主人那天,而且她还帮了自己不止一次,花柳岸明白,她给自己的那些东西,对她来说什么都算不上,可对花柳岸来说,正是那些对方觉得微不足道的小东西,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走向。

功法让她有了逃离平乐市的勇气和底气,帕子给了她那年幼受伤的心灵,唯一的一点温暖,这让她即便自卑依旧根深蒂固于内心深处,却也有了敢去奢望和肖想的勇气,最?终让藏在心中的感情一点点地变了质,最?终覆水难收,只能与那人一起沉沦在早已扭曲的环境中自取灭亡。

花柳岸扪心自问,走到今天这地步,她后悔吗?

可最终,一切难以言说的滋味混在一起,化作了闭眼时滑落下来的一滴泪水,那滴泪水无声地落在了空中。

那吸足了世间怨气正要爆发的器灵,在这时伸出了手来,将那滴泪水轻轻地接住了。

在她暴躁和阴郁揉杂的脸上,倏然恍惚了片刻,随之,这个想拉着世界一起走向灭亡的小魔头,第一次关心起了花柳岸这个工具主人。

她问花柳岸说:“你是不是很想再见到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花柳岸当时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也回?忆起了自己做过的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她认识到了自己丑恶的本质。

“我这样的人就该下地狱,”她这样对器灵说。

这时的花柳岸,心里百味杂陈。

人都会犯错,不能保证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正确无误的,然而,她确实错得离谱,且从一开始就错了。

在花柳岸看来,她的出生就是个错误,柳絮儿将她生了出来,然后,又无情地将她抛弃了,花景译与柳絮儿苟合到一起,这才有了她,然而,花景译这人确实不配为父,说的更过分些,他甚至不配为人。

这两个人,都是生而不养。

他们既然选择生下了她,又为什么还能毫不在意地将她弃之不顾呢?

若是他们两个,其中但凡有一人,能放下那些莫须有的虚名,好好地将她抚育长大,教她如何去做个好人,哪怕不能做到那么多,单就做到放养而不放弃这一点,花柳岸想,她都不至于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奢望而已。

在人格形成的关键时期,她被丢弃到了深渊之旁,窥见了裂痕中的可怖景象,加上童年时期的沉默发酵,这才有了今日这个为一己私利弃世人于不顾的大魔头。

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其他因素,花柳岸已经不想计较。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将这个想法告诉了死去之前?唯一的一个倾听者,带着对沙粒大小的甜糖的眷恋与回忆,花柳岸将自己的想法宣之于口:“但在那之前?,我很想见她一面。”

这话脱口而出之时,花柳岸嘴角处,勾起一抹淡笑,与她当前?几乎被扒了一层皮的模样对比起来,诡异至极。

那些泄愤的鬣狗见状,只觉得这女魔头确实疯得十分彻底,已经无药可救,报复的快意与心中隐约的惧怕交相错杂,将这场群狗争食的盛况演绎到高潮部分。

“大家快杀了这个魔头,为我们死去的家人们报仇雪恨!”

“不!别让她死得太轻易了,我一想到我那无辜死去的孩子,我就恨不能将她身上的肉一块块撕下来,再剁碎了拿去喂狗!”

“对,花柳岸活该千刀万剐!”

……

各种带着无垠恨意的声音此起彼伏,花柳岸一一听着,这些都是她犯下的过错,如今的惩罚也是她活该受着的。

滔天巨浪将她淹没吞噬,连带着饱经风霜的残缺折扇一起卷席起来,又倾覆在那片黝黑不见天日的海洋之中,沉入最深最臭的渊里,忏悔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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