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柳岸小的时候,柳絮儿经?常借着?各种名义,带她去花家看父亲花景译,和祖母柳溪言。
对于?父亲,花柳岸并不?喜欢,她总觉得对方看她的眼神怪怪的,让她很不?舒服,再大一点后,花柳岸终于?明白,那种眼神叫做嫌弃与憎恶。
花景译打心眼里不?喜欢她这个女儿。
花柳岸的存在,是他本一帆风顺的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许是柳絮儿平时去的多了,搅得他心烦,又恰逢家里正?妻所生?女儿的取名生?日宴,人情往来激增,他才?一时口无遮拦下了狠话,给另一个女儿取了这么个大名。
可这算是彻底寒了柳絮儿的心。
她对这个男人不?再抱着?希望,安静地带着?女儿离开了。
可当?年的事儿闹得很大,母女两人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众所周知?,在男女都不?是好人的情况下,女性承受的社会舆论压力更大,这让柳絮儿平日更加沉默寡言,谁也走?不?进她的内心。
花柳岸也不?行,她是柳絮儿心中的一根刺,冷暴力与自由放养,已经?是柳絮儿能给花柳岸最大的宽容,别指望她能做个慈母,不?直接把她掐死?,就算她顾念了彼此的一场母女情分。
人们?跟风谩骂她时,她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直到某天,她的脸上?忽然某种出现了诡谲的笑容,不?似世间人,倒像个来自地狱的恶鬼。
骂人者被?她吓跑了,柳絮儿恢复往日那种死?一般的平静,良久,她开始动手收拾东西。
晚上?,她给自己和花柳岸沐浴更衣,摆上?香案,祭拜月神,她对着?月亮喃喃自语地祷告,声音轻而飘渺,谁也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是最虔诚的忏悔,还是裹了蜜的诅咒?
两年后,花家大小姐生?日那天,柳絮儿一大早就起了床,她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和往日那个邋遢的疯子一点也不?一样。
花柳岸也被?她拾掇好了,从一只?脏兮兮的放养小奶猫,变成了一个奶气十?足的白嫩小包子。
神月国部分国民?因为月华觉醒天赋异禀,开智很早,花柳岸也是这样,大概在十?个月大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记事,到如今,明白的东西自然更多了。
目睹了一年多的疯婆子,第一次见柳絮儿打扮得如此漂亮的样子,花柳岸就将那模样记在了脑海深处,再忘不?掉了。
在花柳岸深埋的记忆里,有那个女人年轻而美丽的脸庞,她的一双眸子将娇媚与宁静完美结合,一边是死?也不?改的热情如火,一边是安静潜伏起来的野心与狠辣,就如她波澜起伏的一生?,绚烂而短暂。
在一个寂静无人的晴雪早上?,她带着?花柳岸出门。
小车被?习惯拿她泄愤或急于?表明个人立场的小区居民?们?砸烂了,她也不?甚在意,慢悠悠地牵着?花柳岸的小手走?出小区,无视门卫大爷吐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唾沫,她牵着?花柳岸的小手,在林荫道里步行,前进方向?正?是花家。
这是她在女儿取名事件发生?后,第一次去那里。
路途不?短,很快就日出了,冬日的太阳特别难见,那天邂逅了太阳,大概是母女两个这辈子运气最好的时刻。
太阳并不?刺眼,柳絮儿直视着?它,目光却是近乎空洞涣散的。
驻足停留不?过几分钟,她牵着?花柳岸继续前进。
柳絮儿丝毫没注意到,当?时,她牵着?的小人儿也仰起脑袋,目光好奇地看着?她,也追着?她的目光,去看天上?的太阳。
在那段暗无天日的年少时光,花柳岸有时会想,如果?那天她生?了场重病,或是干脆放下面子在柳絮儿面前大哭一场、死?皮赖脸地祈求、或是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威胁她对自己好点的话,能不?能唤起她的一点怜悯之心,结局会不?会变得完全不?一样呢?
但?这些无非也就是有关后悔药的凭空想象罢了,贪婪且毫无意义,本该发生?的事情,并不?会因为花柳岸对此十?分悔恨而放她鸽子。
走?了三四个小时后,母女两个来到花家大门前。
花家不?愧为四大月能世家之一,门前宾客往来络绎不?绝,都是衣着?华丽或低调奢侈的名流人士,母女两个一身平凡的服饰,就尤其引人注目。
柳絮儿无视掉他们?,她牵着?花柳岸的小手,平静走?过神色各异的宾客身边。
看到这两位,宾客们?沉默片刻,便想起了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并与身边的同伴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八卦着?她与花家家主的那些风流韵事
期间,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晃了下自己母亲的手,朝柳絮儿身边的花柳岸看去,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恰巧花柳岸彼时也在东张西望,就这么对上?那双好像会说话的眼睛,她扑闪着?蝶翼一般的睫毛,向?对方眨脸眨眼,可惜,还没等到对方回应,她便被?闷头走?路的柳絮儿踉跄着?拉走?了。
她走?的很快,花柳岸不?敢分心,生?怕跌倒,只?是在临走?前,她听到那孩子的母亲温柔地对她说了句:“桑穹,怎么了?”
这让年幼的花柳岸十?分羡慕,她的母亲若也是这样一个温柔似水,并且对她关怀备至的美人就好了。
唉,不?是美人也可以啊,对她好就行了。
当?然,花柳岸不?知?道的是,她离开时,女孩对自己母亲摇了摇头,眸子由亮晶晶转为失望的灰暗。
这一片刻的相遇,就如蝴蝶不?经?意地落在人的指尖,待人反应过来时,却只?能看到蝴蝶扑扇翅膀蹁跹离去的美丽背影,很快就什么都没剩下。
但?那声“桑穹”,想来自那时起,就已在她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此情此景,若是代入两个观念成熟的成年人,就是一次不?经?意的邂逅相遇,不?经?意的背身离去,终究只?是徒添寂寞罢了。
但?她们?只?是两个弱鸡的小豆丁,需要攀附大树而生?,缘分浅薄与否,也尚且不?是她们?可以随意掌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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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柳岸的记忆中,花家的祖屋是座自古流传下来的古旧园林,亭台楼阁具备,多处小径边缘树荫繁茂,园中植物种类奇多,随便驻足在哪放眼一看,就能发现一处人间罕见的绝美景致。
柳絮儿带着?她尽量避开宾客,一直往绿林深处走?去,途经?一条九转回廊,清风悠悠拂过,廊下绿波荡漾,静心醒神,二人很快就再听不?见外边宾客的喧嚣之语。
再往前走?,二人来到整个花家最深处的院子里,那是花家主母亲,也就是花柳岸祖母的住所了。
她祖母名唤柳溪言,是四大月能世家之一的柳家嫡系小姐,当?年嫁入花家,算是门当?户对,她和自己丈夫的故事,成为当?时广为流传的一段佳话。
丈夫过世后,她就不?怎么管这些俗事了,在祖宅中寻了个风景独好的僻静处,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柳絮儿是她早死?的妹妹之女,柳溪言很喜欢她,早就有意将她与自己儿子配对,奈何青梅总是不?及天降,花景译最终还是没有娶她进门,转而娶了另一个为柳溪言所不?喜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