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际泛白,殡尸司上值前。
林寿从往生井里爬出来,脱下套了好几层的棉袄,放下手里的暖手壶,回身把十八道机簧锁重新锁上。
刚刚那个卖尸录定价地字,被问斩枉死的土木工匠尸体,应该是他近期最后一次光顾往生井缝尸的收获,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原因无他,下不去了。
目前的林寿,套着几层厚棉衣,抱着暖手壶,取暖措施已经做到了极限,最多也只能下到百米深,再往下的温度,已经不是一般人类能挑战的了。
真不知道殡尸司卷宗记录里,当初那个下到五百米送尸体的人,是怎么下去的?
林寿趁殡尸司晚上没人时,挑灯仔细翻看过卷宗,但是没找到记录,送尸体的人是谁?送的尸体是谁?怎么下到的五百米?全都不知道,卷宗上就一句话:
翌日,有人送尸入井一百三十丈,下视一百三十丈,不见底,遂返。
啧,一股子编故事吹牛逼的味儿。
林寿摇头,不管有没有人能下五百米,反正他现在下去肯定会被冻死,目前那些取暖措施不够用,要是有个大火炉给他背着说不定还能再下去点,大火炉……
往生井重新上锁,一切恢复如初,林寿看见殡尸司里官员吏目们上值,悄悄回去他住的那个缝尸偏房睡觉去了。
另外,由于林寿最近又把司里后院新到的一批尸体,全都给缝了,孙闲赋孙中郎又跟主簿夸起林寿,这老实孩子干活真勤快!
两人显然想不到,后院那几具不值一提的尸体在人家这位“老实孩子”眼里,只是顺便抽几发当垫子,平衡一下欧气,他真正搞的“大事”,你们还没看见呢。
因为林寿把尸体都缝了的缘故,其他缝尸人最近倒是清闲了许多,除了一些民间的活儿,就没有殡尸司的活儿派给他们了,最近的缝尸铺,好久都没死过人了。
报丧鸟都快失业了。
天天落在殡尸司房檐上边,寂寞如雪。
直到最近有个十分讨厌,头顶岔色白毛的八哥,总是不知趣的飞来烦它。
每次那只八哥都站在它对面的房檐上,瞪着充满“智慧”的豆豆眼,歪着那仿佛出了问题的小脑袋瓜,向它发出亲切的问候:
“敲里奶奶!敲里奶奶!……”
……
正月里,出了十五,这年便算过完了,再懒的汉子也该出来做工了,再摸鱼的行当也该开市了。
被火烧掉的九号缝尸铺,也要重建了。
林寿自打停下往生井后,倒了倒时差,这几天白天便常去菜市口街头盯工。
重建缝尸铺,殡尸司这边本来是出了个吏目来帮衬盯工的,后来林寿跟他说自己平日里也闲,何况又是自己的铺子,自己盯着就好,让他休息去了。
然后就说这缝尸铺,怎么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