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想到的东西越多,防范意识越强。
一直到半夜,才武东也?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他捏着眉心,有些困乏地暂时?将这个疑问搁置在心中的某一角落。
小护士敲门走了进来,才武东抬眼看去。
她?刚过来换完药,不?知怎么的,又来了。
“额,有人来找您……”小护士也?有些尴尬,毕竟从她?值班开始接手到这一对奇怪的兄弟,她?的漫漫值班夜就变得更加漫长了。
才武东皱起眉头,很是不?解,“来找我?确定么?”
大?半夜在医院里给弟弟陪护还能遇到熟人?他不?信。
小护士连连点头,说来人是一个少年,很高很瘦,也?有一点小帅气。因为不?能随意把陌生人带到私人病房来,此刻少年正在护士站那里等候。
她?只是随口描述了一下,才武东就知道那人是谁了。
有些人就是不?经念叨,刚才他还反复琢磨呢,这会儿人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让他进来吧。”
小护士点了点头,出去后没一会儿,门又被?敲响。
才武东说了一声进来,病房里一明一暗,走廊的灯光一闪,一道身?影背着光,踏入昏暗的病房里。
因为才文西在睡觉,才武东也?坐在沙发上发呆,所以只开了两盏壁灯。那人进来后,正对着坐在窗边的才武东,可他仿佛没有看见?这里还坐着一个人似的,直直地走向病床。
“他睡了。”才武东没有制止他的动作,冷声地提醒道。
果然,瘦瘦高高的少年动作一顿,之后每走出的一步都更加轻缓,甚至连衣料摩擦的声音都没有。
“普通感冒,发了高烧,现?在已经退烧了。”才武东简单明了地说出当下的情况,“大?半夜你跑来做什么?”
许拾言眼中只能装下才文西,他亲眼看着少年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地陷入沉睡,传入耳中的声音根本无法吸引他的注意。
为什么只是稍稍不?注意,他记挂的人就会这般悲凉?
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回答,才武东不?耐烦了起来,“他又没出事,你做出这副表情干什么?”
许拾言眸光微闪,抬眼看过来,“抱歉,我失态了。”
“还很失礼。”才武东可不?惯着这群孩子,“我问你话呢,回答。”
“知道他病了,打完工就想去探望一下。”许拾言浅声说道:“到了之后,保姆阿姨说你们来了医院,我就追来了。”
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好像整个过程也?很平静。但?才武东的心中却腾起阵阵惊讶,不?因为其他,只是因为他知道,说出来要比做出来轻松百倍。
现?在是凌晨零点三十六分,且先不?论许拾言什么时?候打完工的。光是他从北区那边打完工,赶到南区,抵达西洲别院之后又辗转到医院,这个过程,执行起来可不?止需要时?间那么简单。
“过几天病好了他就会去上课,你没有必要跑这一趟。”一向认为学生们应该以学业为重的才武东语气好了一点,不?再是刚才那般夹枪带棒。
许拾言摇头,“我放心不?下。”
“他有家?人。”才武东冷静地说:“我们不?会不?管他。”
“……”
许拾言沉默了。
是啊,他有家?人——爱他护他的家?人。
不?像自己,好像没有才文西的存在,就觉得身?边的空气都带着毒气,令人窒息。
才文西没有来上学,他的心几乎要离开身?体,自己跑去寻找那能让它继续跳动的‘良药’。课程几乎没怎么听,回头的次数增多,即使每次都只能看见?那张空座位。
这一刻,许拾言忽然觉得好笑。
曾经他以为主?动凑上来的才文西离不?开他,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
是他疯魔地将才文西名字印刻在心口、是他把那张清秀单纯的脸蛋收藏在记忆深处、是他如痴如醉地渴望才文西的注视与关?怀……
不?知何时?,这个念头深入骨髓。
许拾言的沉默让才武东更多的时?间打量他。
弟弟口中的话或许只是烧糊涂后的胡言乱语,但?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脱口而出许拾言的名字,才武东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
“我给你叫个车,你先回去吧。”才武东说:“明天还要上课。”
“我想留在这里照顾他。”
“那我还在这里干什么?”
“您可以回去休息。”
“……”
整个过程中,许拾言都没有露出一个正脸给才武东。他一直站在病床边,眉眼低垂,壁灯投射下来的光将他的神情隐匿在阴影之中。
漆黑如墨的瞳孔深处荡漾着不?可名状的光芒,他看起来是那般孤独、无助,好似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躺在病床上沉睡的人,才是他唯一的寄托。
说到底,不?过只是一个孩子罢了。
才武东紧皱的眉头最?终还是在内心的劝说下松开。
“他没有事。”这句话伴随着长叹而出,才武东站起来,走到病床的另一侧,挑眉看了许拾言一眼,“发烧的时?候他还叫了你的名字。”
许拾言猛地抬起头,眼中似有金色的光在跳跃着,浅色的唇边漾出一个愕然的弧度。
“他……叫了我的名字?”
几近呢喃的疑问缓缓溢出薄唇,许拾言似惊似喜。
“嗯。”才武东轻笑一声,“他说要远离你。”
“……”
眼见?着许拾言那活跃起来的表情僵住,面如死灰地站在原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才武东只觉得耍逗小孩确实挺畅快的。
不?过他也?并非特别幼稚,点到为止,继续说道:“开玩笑的。”
“……真的是玩笑话吗?”许拾言的语气里隐含希冀。
“不?是。”才武东说:“他烧糊涂了,对护士说,让她?远离你。”
这话冷不?丁听进耳朵里,只感觉逻辑上没有问题,情理上很令人疑惑。
许拾言不?再追问,才武东的那句‘他烧糊涂了’,就已经让他记在心里,成为一个无限原谅才文西的理由。
他不?愿走,才武东也?不?能把他赶走。
就这样,大?约半小时?后,小护士走进来,给才文西拔针。
病房内的气氛有点诡异,小护士硬着头皮进来,在两个人的注视下,给病床上的少年拔了针。
她?一退开,站着的男生立刻走过去,伸出手温柔地按住针口上的医用胶布。
“一会儿等他醒来,我再来量一□□温。”小护士对才武东说。
不?等才武东搭话,小护士转身?就走。
而才文西也?是正是在此时?幽幽转醒。
“哥……”他的眼睛还未彻底睁开,循着睡前的最?后一点记忆,张口便喊哥。
才武东应了一声,附身?出现?在他模糊的视线里。
才文西只觉得口干舌燥,整个人仿佛脱了层皮一样,浑身?乏力?,却隐隐透着轻松感。
“回家?了吗?”他轻声问。
“还在医院。”才武东说:“你发烧了。”
“我知道……我记得我们出门了。”才文西说完,眼角余光瞄见?身?上熟悉的花格被?子,隐藏在混乱大?脑下的记忆开始慢慢复苏。
当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之后,白嫩嫩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色。
“哥,忘记我说的话……”才文西哑着嗓子说:“太?羞耻了。”
才武东倒是很不?在意,“我没感觉到羞耻,但?你说蠢话的样子把冷姨都吓到了。”
总结:你犯蠢的样子已经人尽皆知了。
放在一侧的手忽然被?按了一下,才文西下意识地望去,当看见?床的另外一侧还有一个人的时?候,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才发现?蹲在床边的人竟然是许拾言。
他缓缓睁大?眼,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你没来上课,我很担心。”许拾言轻声说:“去了你家?,才知道你们来了医院。”
“那你就跟过来啊。”才文西还记得自己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现?在输完液,怎么也?得是半夜,他皱着眉,不?满地训斥道:“这么晚了,你一会儿怎么回家??还有,明天上学怎么办?”
一连说了一长串的话,中间不?停歇,说完之后,他才觉得干燥的喉咙里又痛又痒,紧接着咳嗽了好几声,每一声都让人感到心疼。
才武东接了杯热水,递到他的嘴边,才文西轻蹙眉心,“烫……”
“不?烫。”才武东很固执地说:“喝了就好了。”
拗不?过亲哥,才文西只能小口小口地把半杯水喝进肚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输完液的缘故,这杯水喝下去,他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挣扎着坐起来,背后靠着柔软的枕头,才文西看了看左边的才武东,又看了看右边的许拾言。
“你们为什么不?坐着啊?”
一个站着一个蹲着,只有他自己优哉游哉地躺在病床上,看起来好过分哦。
最?先回答的人是亲哥,“一会儿就回家?。”
“这么快?”
“现?在就快凌晨两点了。”才武东看了一眼时?间,说道:“冷姨还在家?里等着呢。”
凌、凌晨两点!
才文西震惊地睁大?眼,想要找手机看看时?间,总觉得自己这一病,时?间和?日期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的手机才武东没有带出来,只能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才文西认认真真地看了遍,发现?真的只是过去了两天,缓缓松口气。
许拾言还在这里,为了不?让他担心,才文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一些,“我明天就能去上学了吧?”
话音落下,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不?行。”
惊讶于两个人突如其来的默契,才文西还没说话,就听才武东呵斥道:“你是觉得自己已经好了是吗?那我不?如给你看看医生给你开的诊断单,以及未来几天你要吃的药、打的针一共花了多少钱的账单。”
才文西:“……”
你有钱,你说了算!
许拾言的意思自然也?是让他好好休养。
医院的病床位并不?宽裕,因为感冒发烧输液而单独开了一间病房的患者太?少。即使财大?气粗,也?不?能给医院和?其他患者造成影响,于是才文西缓了一会儿,就被?亲哥裹着大?被?,准备带回家?。
停车场外,才文西找了个角落站好,自己裹着被?子的样子实在丢人,不?过好在此时?是深夜,几乎没人在外游荡,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躲在角落里,等哥哥开车出来。
他身?旁站着许拾言,身?材高挑,似一堵墙一般,站在风来的位置。
许拾言比才文西高出了一个头。
这是才文西怎么也?没料到的,毕竟刚刚认识许拾言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之间才相差半个头而已。
仰头盯着许拾言看了一会儿,才文西自卑地低下头。
同样都是成长期,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如此不?公平!!
都说这个阶段的男孩子长得快,如今看到许拾言,才文西相信了。
“怎么了?”似乎察觉到他的失落,许拾言低下头,凑到他耳边轻声问。
温热的吐息缠丨绕耳侧,才文西不?适应地缩了缩肩膀。
“你长高了。”他小声嘟囔。
许拾言听到后,先是一愣,随即轻笑出声。
“当然会长高,我们已经认识半年多了。”
去年十月份,许拾言转学而来。也?是那一天,才文西真正见?到了传说中的主?角受——许拾言。
“啊……”想到这里,才文西面容严肃地上下打量了许拾言一番,目光在他腰丨腹下停留几秒,又不?算自然地移开。
主?角受这么高,那像自己这么矮的,怕不?是当受都没资格!
“怎么了?”
“没。”才文西有些小傲娇地别开头,“我也?能长得跟你一样高。”
“恐怕不?太?行。”许拾言竟是认真地反驳起来,说:“因为你长高的同时?,我也?在长高。”
“……你的意思是永远都要高我一头喽?!”才文西不?乐意了,谁还能一直长个儿不?成!
发誓以后一定要比许拾言高,才文西已经开始在心里制定计划,牛奶那必然是要安排上的,运动什么的,等病好了,也?一并安排上!
“我会比你高的。”仿佛看到了自己以后比许拾言高出一个头的场景,才文西嘿嘿一笑,坏坏地说道:“放心吧,以后我肯定会照顾你。”
虽然攻比受高只是脆皮鸭文学中一个很普遍的设定,但?才文西还是很纠结身?高的问题。
车子开过来后,才文西走过去,发现?许拾言没有动作。
他回头,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不?过来啊?”
“我自己回家?。”许拾言说:“你早点回家?休息吧。”
才家?兄弟俩显然是想送他回家?的。可是从这里到他家?,再回去,几经波折,只会耽误才文西休息的时?间。
许拾言可以自己打车回家?,虽然在他手里的每一元钱都需要精打细算,但?是涉及才文西,他毫无怨言。
才文西定定地望着他半晌,眼中流转的光明明暗暗,最?后,他直接朝车子走去,没有讲话。
即使这是许拾言所期望的,可见?到这一幕,他的心仍然止不?住地颤了颤。
少年走到驾驶位那边,敲了敲窗户,待里面的男人露出头,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少年忽然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伸出手比了个心。
接着,他把被?子整理放好放进后座,没有上车,而是朝许拾言跑过去。
夜风微凉,许拾言不?放心地上前两步,眉头微蹙,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才文西那雀跃的声音便传进耳中。
“许拾言,来我家?住吧!”
那一刻,堵在嘴边的关?心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才文西笑眯眯地说:“我跟我哥说了,让你来我家?住一晚,我哥同意了。走,上车呀!”
他拉住许拾言的手,两个人的手都不?热乎,一个比一个凉。
许拾言像是失了魂,就这样被?才文西拉着走到车边。
“你跟我坐后面吧。”才文西打开车门,率先坐进去,然后在车里朝他招手,“进来。”
“不?,我……”依旧想要坚持自己回去,许拾言刚一开口,就被?前方一道没什么感情的声音打断。
“再不?进来,他这一针就白打了。”
冷风钻进车厢,才武东关?心弟弟,语气算不?上好。
不?过有关?才文西,许拾言根本不?在乎才武东的语气如何,闻言立刻上了车,以最?快的速度关?上了车门。
车子里开了空调,才文西重新把被?子围在身?上,一股股暖意涌上心头。
“我家?有客房。”才文西歪头,如泉水般清澈的明眸映出许拾言那张神情凝重的脸,“我知道你不?喜欢麻烦别人,可我并不?觉得这是麻烦呀。”
原著中,许拾言从小到大?只靠自己,在他的认知里,任何人都没有自己靠得住。况且但?凡有人帮助了他,就代表他欠了那人一个人情。
所以他不?喜欢麻烦别人。
才文西不?是奔着那个人情去的,可是如果许拾言真的因为这件事愿意欠他一个人情的话……
“嘿嘿。”
才文西偷笑出声,惹来车厢里其他两个人的注视。
尴尬漫上脸颊,才文西清了清嗓子,强行解释道:“我就是开心……嗯,开心而已。”
“开心就要傻笑?”才武东对弟弟倍感无奈,“早知道我就应该再挂个脑科的专家?号。”
许拾言眼含笑意,倒是很有耐心地问:“为什么开心?”
“因为你要来我家?住了啊。”才文西理所应当地回答。
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每一个音节,仿佛都在说:我喜欢你在我身?边,离我越来越近,占据我的日常生活。
许拾言呼吸一滞,心底掩藏的怪物如同吞噬了养料,肆意生长。
作者有话要说:肥不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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