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很快就上来了,太子仿佛真?的就是意外遇到过?来说说话似的,一边吃一边说着?话,但说的都不是什么大事,就聊聊自己最近看了什么书,还问姬长渊最近可有?练字了,让他别偷懒。
等楼下戏班子上台唱戏时,太子又突然说了一句,“这?戏唱的有?意思,若真?有?什么修仙的世?界,本宫倒是愿意放下一切追随而去,三皇兄可能不知道,本宫去年被关的时候,第一次觉得东宫真?冷啊。”
这?话一落,屋子里一片安静。
梅素素嘴上吃菜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放缓速度。
她垂下头,眼?睛偷偷瞄向对面,注意到对面的林幼薇也是如此,拿着?筷子的手微微用力,指尖有?些发白。
姬长渊跟她说,林幼薇在太子手里就是一枚棋子,太子想用林幼薇引出沈彦青,沈彦青没死的事他年初就透露给太子了,其实按照他对太子的了解,就算不透露,太子也早就猜到了,毕竟两人曾经共事那么久。
这?时候梅素素才真?正?知道,沈彦青竟然是故太子的遗腹子,这?个故太子与眼?前这?个太子无关,而是与当?今圣上同辈的那个故太子。
当?年的夺位之争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道故太子和故太子妃葬身火海,死的干干净净,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两具焦尸了,其中?一具是怀孕的女尸,所以?哪怕是姬长渊一开?始也没想到沈彦青就是当?年那位德仁太子之子,他还以?为沈彦青与前朝有?关。也是前段时间在扬州发现的那个冰窖私宅,他派人将那个私宅里里外外搜查一番,姬长渊毕竟是刑部尚书,底下的暗卫常人还是不能比的,最后在宅子房梁上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藏着?一封尘封已?久的信,竟然与当?年的德仁太子有?关。
这?也就很好解释为何沈家当?年拼尽全力也要护住沈彦青,据说当?年沈老爷子受惠于故太子,当?今圣上登基后沈老爷子识时务为俊杰,转投新主,因?这?事还被一些文人骂的狗血淋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出。
所有?的问题都能解释的通了,只是苦了眼?前这?位太子,将沈彦青引为知己,还迎娶了沈家大小姐为侧妃,被沈家利用的彻底,以?至于最后受累被废,如今虽然出来了,但往日风光不再。
换做谁心里恐怕都是意难平的。
姬长渊面不改色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梅素素碗里,然后神色平静道:“太子吉人自有?天相。”
太子听笑了,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眉眼?里都是笑意,眼?睛看着?姬长渊半天没有?移开?,最后意味深长道:“那就借三皇兄吉言了。”
姬长渊没再说话,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头微微仰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和上面突出的喉结,酒水入口,喉结跟着?上下滚动。
梅素素注意到,对面的林幼薇将目光落在姬长渊身上,眼?里带着?复杂、和一丝丝她可能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隐晦情绪。
那种情绪梅素素形容不出来,有?种像爱而不得的不甘和怒意,这?样的眼?神梅素素看到过?,当?初她逃跑被抓时她就在姬长渊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不过?,那时姬长渊的情绪要深刻的多。
梅素素拿着?筷子的动作一顿,然后仿佛没看见一样低下头继续吃。
不过?心里莫名有?些刺激,暗中?猜测太子将林幼薇带来的用意,是示威还是想惹怒姬长渊?
楼下第一出戏唱完了,太子带着?林幼薇离开?,起身的时候,林幼薇就自觉将幕篱戴在头上,看着?林幼薇如此谨小慎微的样子,梅素素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感受。想当?初人在王府的时候多威风啊,现在跟在太子身边,完全没有?了以?前那份清冷孤傲之气。
戴上幕篱之前,林幼薇看了眼?站在姬长渊身后的梅素素,女人容貌没有?半分折损,甚至看着?比以?前更加娇艳动人,眉眼?里都是被宠爱的底气,她身上同样穿着?一套白色的裙衫,只是相比于自己身上普通的料子,她身上那裙子明显要精美的多,料子映衬着?烛光隐隐流光溢彩,胸前佩戴的赤金镶玉璎珞上还串着?一颗荔枝大的粉色珍珠。
林幼薇想起自己从进屋以?来,哪怕是刚才摘下幕篱,晋王都没有?多看一眼?,心里莫名有?些不甘,男人大多是薄凉的,曾经他给了自己富贵荣华,但转眼?之间说收回去就收回去,林幼薇到现在都记得他将自己送走之前那晚说的话,他孤身一人来到兰馨院,坐在她当?初坐过?的位子上,垂着?眼?睛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说──“孤平时连让她下来请安都舍不得,你竟然让她跪下磕头,孤后悔了,林幼薇,孤不该当?初将你接近府里的”。
这?句话无异于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虽然她之前就猜到晋王可能喜欢上了眉玉莺,病的昏迷还在叫那个女人的名字,只是她不愿相信,不愿相信连晋王也喜欢上眉玉莺,她反复告诉自己听错了,没想到他却亲手撕毁她的梦。
他怎么能喜欢上眉玉莺呢,他不是喜欢自己吗?
所以?她选择投靠太子,她知道晋王送她走是为了利用她,只要她乖乖听话晋王就不会动她,可她不甘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比起沈彦青的三心二意,她更恨晋王的绝情。
林幼薇知道自己的心乱了,甚至做出了很多以?前无法想象的事,她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活命不得已?而为之。知道今天出来见晋王,她内心是胆怯的,但这?会儿看着?眉玉莺好好坐在眼?前,她心中?恨意顿生,她以?为眉玉莺在外面不死也残,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被晋王依旧好好护在身边。
林幼薇突然心中?不免悲凉的想,若是当?初她早早听了嬷嬷的话,是不是今天就是另一幅场景了。
梅素素不知道林幼薇心里对她的怨念如此深刻,就算知道也应该觉得荒唐,不说她和“梅素素”是两个人,就说沈彦青这?人,林幼薇恐怕根本就没了解过?他,再说,男人喜不喜欢关她屁事?她一点都不稀罕好吗,比起被谁喜欢,她更在意自己出的书能卖多少钱,
姬长渊送走了人,然后重新坐到位子上,梅素素正?准备坐到他对面,被他拉着?坐到了他旁边。
崔祖安带着?小二进来,将桌子上的菜全都撤下去了,梅素素急着?拦住一道菜,道:“还没吃饱。”
听得崔祖安一笑,“哎哟,我的梅主子哎,奴才再给您送上一份来。”
旁边姬长渊也笑了,“就你能吃,重新上一桌子吧。”
崔祖安笑着?点头,“是。”
梅素素听他这?么说便放下筷子了,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心里觉得这?家伙有?点浪费,桌子上的菜都没怎么动。
但想了想,又觉得被太子吃过?的菜,姬长渊这?家伙恐怕都不想多看一眼?。
梅素素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等小二出去了,才挨近姬长渊小声问了一句,“太子刚才过?来说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我都没听懂,是来示威的?”
姬长渊摇了摇头,脸上神色沉重了一些,“孤也看不透,可能并不是冲孤来的。”
梅素素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就是不想说。
算了,不说就不说吧,反正?她也不是很想知道。
姬长渊给她杯子里添了一些水。
他说自己看不透也不是假话,今晚的太子确实让他琢磨不透,看着?有?些像是疯魔的前兆,按照他对太子的了解,换做以?往,不会做出今晚将林幼薇带到他面前的举动。
他忍不住想到最近朝堂上发生的事,听说今年故皇后忌日,父皇没有?去祖庙,哪怕是去年太子被废,父皇也没这?样做。
这?事在朝堂虽然没有?引起轩然大波,但也让底下臣子看出,圣上如今对太子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于太子来说,恐怕是有?不小的影响。
而父皇,最近身体似乎不是很好。
想到这?里,姬长渊脸上有?些沉重。
——
晋王府。
侧妃站在长案前抄经书,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长案前右下角燃着?香炉,香烟袅袅,这?是沉香,有?定人心神的作用。
从清水庵回来,韩氏就有?了抄写经书的习惯,她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她进了王府,娘家也就不管用了,就像之前,母亲不仅没有?帮她除掉梅素素,还留下把柄,害得她被王爷厌弃。韩家知道她被王爷送去清水庵,更是将她当?成弃子,要送族妹进王府代替她。
如今她已?经想通了,王爷念着?旧情接她回来,如今她只要安分守己便是,王府里没了林幼薇和梅素素,如今她还是府里最尊贵的女人。
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眉头皱了起来。
也就是这?时候,外面快步走进来一个粉衣丫鬟。
丫鬟叫红杏,是韩府带来的家生子,对韩氏忠心耿耿,以?前身边的人死的死,发卖的发卖,也就这?个老实丫鬟还能继续留在韩氏身边。
韩氏见她脸上神色慌张,眉头一皱,写完最后一个字,将毛笔放在影青笔山上,抬手晃了晃手腕,出声道:“何事如此慌张?”
以?为是娘家来信了,心里有?些厌烦。
红杏看了眼?周围,没敢出声。
韩氏也不好说些什么,抿了抿嘴,对周围伺候的下人摆了摆手,让人下去。
周围站着?的下人颔首,低着?头井然有?序的出去了。
韩氏坐了下来,端起旁边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漫不经心道:“说吧。”
下首丫鬟红杏咬了咬唇,然后压低声音道:“侧妃,韩府送来消息称,王爷在外面养的女人让您别打?听,还让您放乖一点,别惹怒王爷。不过?,奴婢从王贵嘴里打?听到,那外面的女人似乎是……”
说到这?里话语一顿,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王贵是王府后面看马厩的,以?前韩氏还嫌弃自己丫鬟看上这?么一个奴才,如今却因?为这?个看马厩的将这?木纳丫鬟提到一等。
韩氏听到这?句话时眉头就跟着?一皱,心里对韩家更是厌恶上几分,觉得自己在韩家就是一枚棋子。
她难道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只是她现在毕竟还是晋王府的侧妃,王爷在外面养个外室算什么?说出去多难听,若真?是喜欢,直接接进府里便是,她又不是容不得人的性子。
只要不像之前梅素素那般没大没小就行?了,她也能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姐姐妹妹相称。
韩家越是不想让她打?听,她就是越想知道,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直接冷声问:“是谁?”
红杏头低下去几分,犹豫开?口,“王贵听人说,那外室和原先?小院的梅主子长得有?些像。”
其实不是像了,而应该就是了,王贵认了替王爷赶马的靳伯为干爹,干爹喝醉了后直接说那小院里住着?的就是梅主子,干爹认得梅主子,当?初送外邦离京,王爷便将梅主子带在身边,有?过?数面之缘。
梅主子那容貌,凡是见过?的人就不会忘记了。
更何况,干爹还亲耳听到王爷身边的崔管事唤那人“梅主子”。
韩氏拿着?茶杯的手不稳,茶水洒了几滴出来,直接滴到她胸口,显现出几个深印,她毫不在意,而是看向下首的丫鬟,满脸不可思议道:“你说谁?”
丫鬟还以?为主子没听清,重复了一遍,“是梅主子。”
这?次语气也肯定了很多。
韩氏坐在椅子上,脸色直接沉了下来,她将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胸口一阵阵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