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雍肃玩笑让他走的那一刻开始,孟良鄘似乎稍微打破了心中的壁垒,怨怼和屈辱稍微消散。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雍肃一向待他不薄,那年他生母一死,他就被逐出家门。
九岁半的年纪,到莲园拜师学戏。
谁料因天资高,容貌又奇绝的俊秀,竟被师兄弟联手打压,这其中也少不了孟良玉母亲的手笔。
莲园上下,都在师父面前说了他不少离经叛道的坏话,三人成虎,师父也对他渐渐失望。
他孤苦一人,无人护佑,白日刷净桶,烧菜做饭;晚上给师兄弟洗擦脚布,满园的脏衣都得他来洗,剩下那五六个小时,还要抽一半的功夫偷偷着练功,一天睡不上三个小时。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就这么被折磨的干瘦,连外边的乞丐都比他看着壮实。
雍肃自幼便爱听戏,那阵子更是闲暇,日日被江盛世家叫去莲园听戏,那日喝醉了酒,迷迷糊糊走到后堂去。
权贵来戏园子后堂,最寻常不过。孟良鄘趁着人多事忙,没人管他,便在角落练功,穿着破补丁的衣服,捻指,甩袖,一板一眼有模有样,雍肃一眼便瞧见了那张品貌非凡,如青山拢雾般,忧悒深远的面孔。
惹得他忍不住驻足,靠在回廊的栏杆上看着,没想到被小良鄘发现了,吓得他脚下一滑,踩着洗衣水坐在了地上。
雍肃低笑,上前将他扶起来,却被小良鄘甩开了手,十分警惕的看着他,忍不住笑问:“我不是坏人。”
“我也不是。”小良鄘说。
“你是园子里的伙计?”
他点了点头,又摇头,看着雍肃那张脸,觉得生的这般龙章凤姿,应该不是坏人,便道:“我是拜了师的,但师父不喜欢我,所以,所以。”他没有再说下去。
“有家吗?”雍肃知道大概也是白问的,流落戏园,到了这般田地还不离开,应该是无枝可依。
不料小良鄘又是先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本是有的,后来母亲亡故,就被赶出来了。”
“哦?”雍肃看他气韵谈吐,约摸着是读过书的,便问:“可是江盛的人家?”
“是。”
“你叫什么?”雍肃对他心生了一股怜悯,大约是看到幼年自己,少年失怙,不过他是雍府少爷,境遇自然要比这小戏子好上千万倍。
“孟良鄘。”他答道,没有丝毫局促,虽被逐出家门,却说得坦坦荡荡。
“你母亲是周书灵?”雍肃问道。
“是,你认识我母亲?”孟良鄘问道,心中竟多了些亲切感。
雍肃指尖划了划眉毛,声音轻缓:“如果不嫁进孟家,她也该是当红的名伶了。”
“鄘儿,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这儿。”雍肃擦了擦他脸上的灰尘。
孟良鄘这回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想。”他顿了一下,更加坚定,“我要学戏。”
“好,那若是哪日活不下去了,就拿着这个去督军府找我。”雍肃从怀里拿出了块怀表,那时候,这可是好东西,他只从师父那见过一回。
雍肃拍了拍他的肩就起身离开了,小良鄘拿着那块怀表,怔怔的看着,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雍肃刚刚说的督军府,那他又是谁呢?哪个将军还是侍卫?
不料晚间的时候,孟良鄘洗衣服的时候不慎将怀表掉了出来,被来往的师兄贾陶看见了,当下便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