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与丰家一起叛逃出四象门,被四位家主抓回,所有人十六岁以上的人,当众灌了鹤顶红。
念及孩子幼年,不忍下手,便将他们送到了滇缅偏远之地,不想沈家一位姑奶奶竟与其中一个男子私定终身,背着家里将人放了,一同私奔。
丰家余孽就这么残存了下来,施南枝与姐姐一路找回来,在城中隐姓埋名,能接近城中权贵最好的路,便是唱戏。像他上一任岳老板那般,唱的红透江盛,权贵世家没有不献殷勤的。
施南枝跟姐姐拜入梨园,学了戏,姐弟俩相依为命,因是外来人,根基浅,性子又桀骜,没少受苦遭难。
姐姐一张脸生的花容月貌,竟被混码头的冯老大看上;姐弟俩美的雌雄莫辨,那日冯老大手下抓错了人,竟将施南枝当施南槐抓走了。
一夜过后,十几岁的少年,便像是被雷劈了一般,险些跳了江。
冯老大甚至想将姐弟俩一同叫进府中,施南槐以死相逼,才绝了他这个念头,也是那次,施南槐彻底进了冯府。
偶尔偷偷跑出来探望施南枝,他无意间便能看到姐姐被打的满身伤痕,才知道那个冯老大早年跟人打架伤了身子,房事上,十分变态。
渐渐的,施南槐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后来,再也没有出来过。
整整过去一年,施南枝到了上台的日子,头一天跑到了冯府,想让姐姐去看一看他。
不料花了大价钱打听,冯府的人却告诉他,这人半年前就死了,尸体在乱葬岗,这会儿早就不知道被蛇虫鼠蚁啃成什么样子了。
施南枝痴痴傻傻的打听着死因,下人接了一锭银子,叹息的摇了摇头:“可惜,那么个天仙似的美人儿,竟是被活活打死的,那日去收尸的家丁,跟我住同屋,说是跟老爷那事儿还没完,就气绝了;仿佛是给喝了什么药,那姑娘身子骨本来就弱,那药性又烈,一来二去就死了。”
听完这话,施南枝没有不疯的道理,一路跌跌撞撞的回了叶园,对着镜子做了一宿。
大半夜的,看着镜子里的人,他仿佛看到了姐姐在他身后,双手扶着他的肩说:“好好唱,一直唱下去,唱它个天塌地陷来!要么就不唱,左右一辈子到头都是个死,你可得出人头地,给咱们家上下二十七条人命,给我报仇!”
天一亮,跟着鸡叫声,施南枝才回了魂儿,照着镜子抽了自己好几个大嘴巴。
面无表情的换上了戏服,一笔一划的勾勒着妆容,活了十六年,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平静。
若不是手指感受到呼吸,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镜子里的是个游魂。
唱戏便是这样,要么初登戏台,一开嗓亮相就惊艳四座,从此一曲骊歌抵万金;要么就慢慢唱,唱到功夫深了,名气也一点点积攒起来。
他上边那位岳老板就是这样,如今三十多了,脸上也快有了褶子,才刚刚积下厚名声。
施南枝不一样,就像他后来见到孟良鄘,也知道他不一样。
他们天生就是为了唱戏生的,没有别的活路了,这行就是唯一从出处。
这一登台,他满眼都是昔日家中繁荣景象,姐弟和睦的场景,情至浓时,台下掌声雷动,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人才了,老戏迷们不能不激动啊。
从此,叶老板的名头便被叫开了,全国的巡演,拿着钱开钱庄子,开绸缎庄,置办田地,打金首饰。
施南枝随着那晚的月光死在了镜前,叶南枝跟着清晨的鸟鸣活了过来。
后来冯老大不明不白的死了,被人发现时,耳朵鼻子都被削了,两只眼睛的位置,盛满了虫子。
与其说是找到了尸体,还不如说是尸块,手臂,腿,都没了,只剩个圆滚滚的身子,吓得不小心经过的孩子哭嚎个没完。
胆子小些的妇人直接便晕过去了,叶南枝却在一旁笑着看这一幕。
雍肃总以为自己真心相待,以叶南枝的性子,定能放下从前之事。
不料有些东西,不是后来可密弥补的,只有一命对一命,三刀换六洞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