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乍暖还寒。
新抽了嫩芽的枝头青葱嫩绿,迎着风还有些颤巍巍,日头透过窗子漏进了暖阁之内。
不比外头的肃冷,暖阁里炭盆烧的热乎,还能听到一两声火星子溅起的噼啪声。
一女子正曲着腿跪坐在罗汉床上,足心弯如皎月,微微蜷缩起的脚趾饱满圆润的像是一颗颗珍珠。
圆臀勾着细腰,衣衫下隐约可见的曼妙身姿比那纤细的花枝还要娇上几分。
露出的一小截脖颈细长白凝,珍珠耳铛坠在小巧的耳垂上,巴掌大的小脸吹弹可破,因着屋内的热意,细如凝脂的脸颊上透着抹俏丽的红。
卷翘的眼睫压下,盖住了眼眸,菱唇轻动着,“一颗,两颗……”
“去将小姐那件狐裘的斗篷拿来,别看这日头大,出了门且冷着呢。”方嬷嬷使唤着丫鬟去耳房拿衣裳。
丫鬟月儿“诶”了一声,手脚麻利的跑到朱红色的大衣柜前,拿了斗篷出来。
方嬷嬷从月儿手里接过斗篷,对还在专心数着糖果子的苏语凝道:“凝姐儿,嬷嬷帮你穿衣裳。”
苏语凝闻言停下了动作,乖巧的侧过身让方嬷嬷替她穿衣裳。
一张美得让人惊艳的脸,同时却有着一双干净的如同孩童一般的眼睛,清澈的就像一汪水。
方嬷嬷将斗篷披到她肩头,系了一个不松不紧的结。
待方嬷嬷做完,苏语凝又转过身,抓起碟子里的糖果子一颗一颗的往手绢里放。
方嬷嬷笑问道:“凝姐儿怎么带这么多糖果子?”
“这些是带给清清和鱼鱼的。”说完,苏语凝像是想到了什么,忙抬起白嫩嫩的手捂住自己的嘴。
清澈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犯了错的样子。
方嬷嬷不解道:“这是怎么了?”
苏语凝抿抿唇,放下手糯糯道:“爹爹说过,不可以再叫清清了。”
方嬷嬷心思通透,苏语凝还懵懵懂懂的想不明白,她一听就知道老爷此举的原因了。
来年小姐就及笄了,与谢家二少爷的亲事也就在眼前了,自然不能再跟幼时一般称呼未来的大伯。
方嬷嬷耐心的跟苏语凝解释,“老爷说得不错,小姐如今长大了,可不比小时候,确实不能这么叫了,若是让旁人听见,可该就惹了笑话去了。”
听方嬷嬷这么说,苏语凝立刻就点头保证,“妧妧以后都不这么叫了!”
她其实知道总有人悄悄在背后笑她是傻子,她不想被人笑话。
见苏语凝垂着睫情绪低落,方嬷嬷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是看着苏语凝长大的,小姐幼时也是极为聪明伶俐的,乖巧懂事,别提有多讨人喜欢了,若不是出了那场意外,又怎会是现在这样子。
好在老爷和夫人都极疼爱这唯一的女儿,纵然她变成了痴儿,也从未有过半分冷落,亦没有再生养,反而更矜贵的娇养着,才将她养成现在这样,心智纯净的像个孩子。
不仅如此,就连苏语凝与谢家的这门亲事都是一等一的好。
谢家是城中的大家,田产遍布,当铺,钱庄……什么生意都做,还有着江南最大的蜀锦织造庄,那都是往宫里送的,是皇商。
与谢家不同,苏家祖上是在吏部任郎中的,后来苏高祖告老还乡,举家迁到了这里,当了个员外。
当年苏高祖于谢家家主有恩,又助他发家,两家的交情便是在那时候打下的,是世交。
而今苏府也早已从了商,产业虽不如谢家那般大,但除去谢家,那便是苏家了,两家的财力几乎占了整个江南四郡的七成。
这门亲事也是在娘腹中就定下的。
月儿挑开帘帐进来,“小姐,二小姐来了,说是不进来了,就在外头等你呢。”
“二姐姐来了!”
苏语凝一下就忘了刚才的不开心,迫不及待的跳到了地上,光光秃秃的脚心踩在花砖上,凉的她一下就缩起了脚。
苏语凝瞪大了眼睛,脚背交错着蹭了蹭,好冰好冰。
她四处看了看也不见自己的绣鞋,急道:“月儿,鞋子不见了。”
“小姐别急,奴婢这就找找。”月儿弯腰一看,就找到了被苏语凝踢到罗汉床下的绣鞋。
穿上绣鞋,苏语凝仔细的将手绢里的糖果子包了起来,塞进腰间嬷嬷亲手给她缝的荷包里才走了出去。
苏语凝小跑到院中,“二姐姐!”
苏悠替她整理了一下斗篷,笑道:“怎么跑那么急,小心摔着。”
苏悠是三房所生,四个姐妹中就属她最疼爱苏语凝。
“我怕二姐姐等久了,你怎么都不进来。”苏语凝细软的声音带着些娇糯。
苏悠道:“我好不容易走暖和了,去你那暖阁里一坐,出来不就又冷了。”
苏语凝点头,缩了缩光溜溜的脖子,她现在就好冷。
两人走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苏语凝悄摸捏了捏腰上挂着的荷包。
犹豫了良久才问道:“二姐姐要吃糖果子吗?”
她一共就带了九颗,清清三颗,鱼鱼三颗,剩下三颗是她的……忘记算二姐姐的了。
如果二姐姐想吃,那她就少吃一颗吧。
苏悠看她纠结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笑道:“二姐不吃。”
苏语凝悄悄地吐出一口气,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