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描黛,唇浸胭脂,一抬眼便能叫见她的人心中生敬,完全不似才大耗了元气的样子。
她怀抱着的曹盈也换了宝蓝色吉祥图纹的绸缎相裹,素色小脸在这深色布料的映衬下更显得小巧可怜。
至于曹襄,因先前曹盈唤他那一声哥,他非要跟着同去,不肯与曹盈分开。
虽然平阳公主与曹寿都说先前大约只是曹盈无意的呓语,是他这作兄长过于兴奋,才误认成了对他的呼唤,但是曹襄完全听不进去。
哪怕平阳公主以处罚吓他,他也固执着要去,口中还说他许久未去见外祖母了,外祖母大约也念着他,他是时候去问安尽尽外孙的孝心了,说得颇为理所当然。
平阳公主拗不过他,又想不出什么借口再拒绝他,只得点头同意了,只是抱着曹盈,望着她昏昏沉沉睡着的样子,心中有些犹疑。
她这女儿与寻常婴儿相比,确实是有些不同。
曹盈似乎生来就能知晓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还懂得如此忍耐痛苦。
然而越是如此,她越是不能去肯定曹襄说的话——待今日事了了,她还需刻意教曹襄往后不许向外人如此说道。
如今鬼神之说仍盛行着,如果让心怀叵测之人晓得了曹盈的怪异,怕是要害了她这本就病弱的女儿。
她平阳公主的女儿,无论如何也不是该外人来欺凌相害的。
将将入宫时,平阳公主又念起了什么似的,向静候一旁的霍去病问道:“我今日入宫若得了空,应也会去见见卫子夫,你可有什么需我说与她的?”
霍去病稍稍一愣神,从前平阳公主不太可能会对他有这么一问。
卫子夫如今并未得刘彻宠爱,实际刘彻于后宫花费的心思倒不如花费在狩猎时多。
平阳公主便是信她未来会得宠,也不会将筹码全压了。
霍去病想得明白透彻,若是自己的姨母真的无法得宠,平阳公主还需抽身,这都是情理中事,这种可能性也确实存在,所以平阳公主自然对他这卫子夫外甥不会过于亲近。
可是如今这状况却是不同了。
霍去病的视线滑向曹盈,知晓是曹盈对自己的亲昵让平阳公主也转变了些态度,便浅笑着向平阳公主答道:“请夫人传达我们对姨母的思念,让她保重身子。”
平阳公主颔首,表示应承下了。
她猜霍去病能托自己向卫子夫说的大致也只有这些。
其实不必向霍去病这一问,她若真进宫见了卫子夫,闲聊时也会如此说。不过是想着曹盈既然喜欢与霍去病一处,她便不费多少工夫地卖他个好。
“夫人马车也行得慢些吧,小姐方才才睡过去,睡眠浅若颠簸着怕是会醒来。”接着方才他所说的话,霍去病又向平阳公主这样说道。
平阳公主原已预备乘上马车,听他如此一说回身相看,见他确实是真切的关心,凝视他几秒才道:“我省得。”
她上了马车,又从奶娘手中重抱回了曹盈,待曹襄也上了马车,车架便缓缓向皇宫的方向驶去了。
曹寿与霍去病站定原地,目送马车离开。
直到马车拐过街角看不见踪影了,曹寿才好脾气地揉了揉霍去病的发道:“且回神了,她们都行远了。”
霍去病对上曹寿那双仿佛看透一切包容一切的眼,便觉得有些难言的羞臊,比起与平阳公主相处倒更难些,连先前故作出的成熟都端不出了。
因而他匆匆向曹寿告别道:“大公子既然今日不习课,我便也去与舅舅帮帮忙了。”
得了曹寿的首肯,他便立刻离开了,脚步匆忙得似是要跑起来,惹得曹寿低低笑出了声。
只是他笑着笑着便咳嗽了起来,咳得厉害让他踹不上气,颊上飞红看着倒是多了几分生气。
周遭仆人都慌了神,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府上的医师才犯了错被押去处罚了,现在府上连一个替曹寿诊脉开药的都没有。
因而他们也只能递上绢布并温水,祈祷着侯爷快些止住这咳嗽。
好一会儿,曹寿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右手捂着闷闷发疼的胸口,嗓子疼得说不出话来,左手将那染血的绢布弃之于地,皱眉向仆人示意将绢布处理掉。
他有些无力地坐靠在仆人方才搬来的座椅上,眼前仍是一阵阵地发黑,却是迎着天光努力睁着眼,不愿就此合眼歇息。
还未到时候,天还未黑,他还不该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