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想着事儿,曹盈在床榻辗转难眠。
太皇太后先前向她讲的话,明显是意有所指。
自己下午才从刘彻那里回来,太皇太后是知道的,向自己说的一席话是否就有?想自己传递给?刘彻的意思。
她揣度着太皇太后的心意,又权衡比较着厉害,依然彷徨不能决定,思绪是何时断的都不知道。
一时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恍然间她觉着她似乎并不是盖着薄毯躺着的了,而是坐拥着厚重被子。
疑问还没从她心中生出,她只一侧头,便看向了窗外。
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立刻骇住了她。
那曾是她世界唯一风景的老槐树,正如每每经了寒冬洗礼般,残树枯枝立于院内。
这让曹盈想起了那个叫她心态崩溃的清早。
恐惧让她都能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跳动,猛烈撞击着她自己的耳膜。
仿佛她至今为止在霍去病身边所经的一切,才是她的幻梦一场。
她担心实际上她仍是那个等着死期到来的病弱平阳府女儿——而她的太阳在她不知晓的地方已经坠落。
在这巨大恐惧中,曹盈的耳边也恍惚传来了女子的啼哭声。
仔细去听,正是那一日侍女戴雪来向她哭诉所说的话语。
她听到侍女提到冠军侯三个字,终于没法再忍耐了。
想要从这可怕的处境中逃离,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挣扎。
然而这梦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无形之物紧锢着她,让她挣脱不得?,还渐渐被胸口的窒息感吞没。
心情的巨大起伏,让刺痛感自她的心尖漫开,曹盈却是头一次庆幸起自己的病疾。
借着疼痛的力量,她终于真的从梦境中挣扎出来了,只是觉到自己左腿小腿肚一抽弹,踩空失重感就随之而来。
她终于醒了过来。
这是她的长乐宫居室,窗帷没有?拉着,但因天亮还早,外头仍是一片黑暗,而居室内夜间点燃的火烛却快烧尽了灯油,烛火虚虚。
曹盈张着嘴喘了会儿气,躺在床上没有动,只能看着这居室的房梁出神,因为她抽搐的小腿肚此刻正酸麻的厉害,完全动不得?。
但是为了彻底安心,她需得?亲去看看窗外的景象才行。
曹盈实在是怕此刻她才是不清醒的。
然而长乐宫居室的床榻与窗户相距很远,又没有什么光透进来,她根本看不清外头的景象。
缓了一阵,心脏不再与她闹腾了,她便坐起了身。
也顾不得?穿上袜子了,她裸足踩在了地上。
在地上脚尖四?处点了点,曹盈终于是触到了她的小靴子。
她将小靴子勾了过来,胡乱给?自己套上了。
然后她就这么穿着睡时单薄的睡衣往窗边走去了。
即便是快入夏了,这个点也是夜露最重的时辰,总还是透了些寒的。
曹盈却顾不得?,借着旁边一点烛火微光爬上了小凳。
踩在凳子上,她终于能够看清楚外面有什么了。
她的居室就在太皇太后旁边,是侧居,室内物什一应俱全,但并没有?守门人。
但太皇太后居住的长乐宫主宫室自然是白天黑夜都有人换班看守的。
曹盈远远能看到太皇太后居室门口两个黑乎乎的守卫人影和两盏提灯,那宫室也没完全暗下来。
至于她自己的这边正窗外原本是没什么好看的,只一棵葱郁大树,白日还挡些光。
这枝繁叶茂的大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品种,即便近夏了也没有开?花的意思,只在风穿过时叶片发出飒飒之音。
但仅仅是辨别出这并非她曾经院落那棵老枯槐树,就已经让她的心能放下了。
且她的风景也并非一无是处,在她的窗台下,不知是被谁摆了个木质小桌几。
桌几上搁置了个不算太精致的小巧花瓶,朦胧月光下,可见稍有?些萎靡的连翘花被插在花瓶中,花枝的高度刚好高出窗沿。
若是白日里自己向窗户这边看来,必然是能看见正生机盎然的连翘花的。
只是她少向窗外看,竟然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甚至都不知道这花到底是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了这里。
但她不知道时间也知道一点——在这皇宫中,只可能有一人会将她喜爱的花送来予她。
曹盈心中微动,一只手撑在窗沿上,探了半身出去,用空闲的那一只手从花瓶中取了一枝出来。
她踩着的小凳因她这样的危险举动发出咯吱响声,有?些刺耳。
曹盈因凳子不稳,身子也晃了晃,好在最后小凳没倒,没有摔着她。